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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就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高小壮只感觉面前有阵风吹过。
等高小壮反应过来,林宇已经如脱肛野兔跑出了厚德楼,不见人影。
林宇一路健步如飞风驰电掣地冲回家,高小壮大汗淋漓地追在后面,在十八巷的路口振臂呐喊:“林儿,忙塌啊西塔。”
“忙塌啊西塔,明天见。”
林宇气喘吁吁地朝十八巷里面跑去,阳光切割出阴暗,巷深逐渐安静,那里是一排自建小洋房,青砖黑瓦,地锦贴着白墙攀爬,消失在玻璃窗檐上,林宇风风火火地冲回家,旋风小子似的旋转上了二楼。
林培文正坐在沙发上,戴着眼镜看报纸,感觉眼前有一道人影晃过,抬头客厅一片平静,只有厨房传来切菜的声音,林培文放下报纸,起身走去厨房,问:“刚刚我们家进来人了?”
费霞手上的刀工出神入化,土豆由片变成丝,她头也不抬地说:“你来问我,你在客厅,没看见人。”
林培文心虚,摘下眼镜,揉揉眼睛:“当我没问。”
话音刚落。
“砰”关门声从二楼传来,林宇放下书包从楼上下来,倒杯水猛灌一口,缓口了气,才嚎:“妈,晚上吃什么?”
费霞洪亮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土豆。”
林宇瘫在沙发上,双腿没什么力,声音倒是大得很:“你们成天就跟社会主义接班人吃这些玩意儿。”
费霞:“专家说了,土豆治百病。”
费霞最近报了个养生班,天天风雨无阻地听讲座养生,将各路专家的话奉为圭臬,早上白粥榨菜配馒头,晚上西红柿土豆四季豆。
林宇口里能淡出鸟来了,心里千百个不愿意,但此刻还是要言不由衷道:“我喜欢土豆,你做的土豆最好吃,有妈妈的味道。”
厨房里,费霞手一顿,深吸口气,多年来的经验告诉她:“你儿子可能闯祸了。”
客厅里又传来一句:“真是打着灯笼上哪儿去找您这样的妈啊。”
连尊称都用上了。费霞神情一凝,笃定道:“看来这回事情还不小。”
林培文刚返去客厅的身形一顿,毫不犹豫地掉头面无表情地走进厨房,开始笨拙又细心地默默帮费霞洗菜。
林宇在客厅坐了会儿,见两口子都在厨房忙碌,没一个人想来招呼他,林宇深谙有求于人必先放软姿态,于是起身走去厨房,当了十多年的少爷今儿破天荒的要帮忙,但嘴上美其名曰说是来感受人间烟火的熏陶,吓得林培文赶紧将人赶了出去,嘴上还严厉训斥道:“我和你妈一把阳春一把白雪将你拉扯大,就是让你这么糟践自个儿的,还烟火,我看你今天就有点上火。”
林宇:“…………”
之前还是一把屎一把尿把喂大,现在又变成阳春白雪了?
林宇攻克林培文不成,开始攻克费霞。但费霞毕竟是费霞,食物链顶端的地位不可轻易撼动,三言两语就把林宇弄出了厨房。林宇站在门口,对夫妻二人齐心合力在厨房一亩三分地里演绎出的丝毫不容许第三人插足的和谐画面根本无从下手,只能见缝插针在快吃饭时,抢在林培文前面将桌子提前擦好,然后乖乖坐在凳子上喜笑颜开地看着两口子,眉眼弯弯地说:“爸,妈,吃饭啦。”
殊不知他这一幅乖巧模样在费霞和林培文眼里却是另一番景象,两人甚至已经心照不宣地拟好了明日新华报上的凄惨标题:
儿子性情大变,究竟意欲何为?
家道中落,究竟是对孩子的纵容还是父母的不作为?
家庭破裂,究竟是妻子的无情还是丈夫的不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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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霞端着碗镇定自若地走过去坐下,林培文拿着筷子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坐在对面,林宇笑容可掬地坐在两人中间,形成三足鼎立的拉锯画面。
吃饭时,饭厅很安静,不是一般的安静。
是那种“悄悄是别离的笙箫,沉默是今晚的康桥”的安静。
林宇瞅瞅坐在右手边眉头紧锁的费霞,又瞅瞅坐在左手边脸色深沉的林培文,琢磨怎么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两口子嗅觉如鹰,稍有不慎便会被察觉。
几番思虑下来,林宇准备采取迂回战术,先用花言巧语蒙蔽“敌人”的双眼,再趁“敌人”放松警惕时异军突起杀他个措手不及,然后得偿所愿。
“妈,”林宇笑的人畜无害,“今儿土豆丝炒的好吃。”
费霞动作微顿,语气颇为平淡:“平时不也是这样的味道。”
林宇附和:“对,什么菜到了您手里,都是好吃的。是吧,爸?”
林培文并不想参与进来,一个劲儿的埋头吃饭。
林宇用筷子戳了戳碗,说:“我才发现一件事,爸你长得真帅。”
这话说的,林培文非常不满:“这事儿还用得着发现吗。”
待话出口,才意识到中了计,一道冰冷地视线直接杀过来,林培文拿筷子的手一抖,慢慢放下筷子,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又缓缓戴上,一声不吭。
林宇说:“本来就用不着发现,只是今天觉得您格外的帅气,我就是遗传到了您强大的基因,才生得这样。”
林培文脑袋里瞬间拉响一级警报声,手指捏紧筷子,再出口的声音颇为低沉:“父子之间,别谈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