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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相当长了…?”李然有些迷茫的跟着重复了一遍。
钱主任点点头,“根据他的描述,我估计他在姐姐去世一年之后,就已经开始有轻生的想法,后来长时间一个人独居,会加深他的孤独感,外界能刺激他情绪的因素也越来越少。如果不是他对他姐夫和外甥女的愧疚感支持着他要‘还债’的想法,很可能之前他就会出现轻生的行为。”
李然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轻生”两个字在他的观念是中不敢想象的沉重,自打钱主任说出这个词,李然就控制不住自己,去想象当时令人绝望的场景。
那是年轻一些的韩以诚,李然见过他当时的照片,比现在略微壮实一些,面部轮廓也更加青涩柔和。
或许当年他的表情还不似现在这般死板,或许当时他的脸上,还能映刻出深刻的痛苦与挣扎。
他是怎么煎熬过千百个暗无天日的深夜的?他会一个人想过要放弃生命吗?就那样静悄悄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抹杀掉十年后,遇到一个深爱他的人的可能性吗?
自己也许真的差一点,就没有机会遇到他了。李然想起人们总说情侣间相遇是幸运,现在看来,这份“幸运”对于自己和韩以诚来说,还另外承载着生命的分量。
李然想到这里愈加浑身发冷,指尖死死扣住座椅边缘,手指都因为太过用力而失去血色。
钱主任知道李然心里不好受,特意很贴心的停了一段时间,给他一个逐渐接受理解信息的过程。
过了好一阵儿,李然才缓缓张口:“你刚刚说不好的一面…那就是还有好的一方面吗?”
“对,确实。”
李然苦笑了一下:“还能…怎么好呢?”
“韩以诚刚刚跟我提到过,之所以他会在这个时间段寻求心理帮助,是因为你发现了他的自残行为,对吗?”
“嗯。”
“在我说我的推测之前,我得先跟你说清楚,每个病人案例都有他的独特性,现在对韩先生的了解也只是初步的,所以我只是凭借现有信息大概推测了一下,其实,他的自残行为不完全是负面行为。”
“啊?”李然楞了一下,“什么意思?”
“从他自残的时间段来看,正是你进入到他生活之后,”钱主任看到李然欲言又止的样子,点了下头,示意她自己明白他想说什么,“也许你们的性行为对他以往认知产生冲击,导致他有负罪感而自残,但这只是诱因,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你这个人本身,开始全面融入他的生活。”
“我猜想,他的自残行为,是因为生活发生了正面的变化,从而重新唤起他对‘活着’的渴望,他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来对抗十年来早已经习以为常的负面情绪。”
“这种方式当然是不健康的,但你可以把它看成一种抗争,或者是他在试图重建自我保护机制。”
钱主任看他还是在沉默,做了一个左手拳头打在右手手掌的动作来解释:“矛盾产生的原因,在于他对一直以来被压抑住的情感产生了渴望,而这些渴望与激情,才正是正常人应该有的生活。”
李然想了一会儿,很快就理解了钱主任大概的意思。他一时间情感涌流的太过复杂,竟然说不清到底心里是什么滋味。
这感觉就像你刚发现心里堵了块东西,一动换,又发现那东西是块软棉花。用蛮力敲不碎打不烂的,却一直存在于那里,真上手撕扯,才发现这块东西早就跟五脏六腑都粘连在了一起,牵一发而动全身。
“那…他现在这情况,该怎么办啊?”
“目前来看,大致又两种方案,保守一点的就是不进行任何药物干预,完全靠人为心理疏导慢慢纠正他的行为习惯,优点是没有药物副作用,整个治疗过程也相对轻松。当然了,缺点就是这期间他的自残行为没办法快速得到纠正,需要一个比较长的周期慢慢改。”
“比较长,是需要多长?”李然再开口,发现自己嗓子哑了。
“这个真不好说,以他这么长时间的病史来看,至少需要同等时间的一半做反向纠正,你在这陪他的话…可能会效果好一点,但整体不会有太大变化。”
“那另一种方案呢?”李然问。
“另一种就是要进行药物干预,效果比较快,一般来说一个月就会有明显好转,恢复的快的话,三至六个月就可以停药。不过,”钱主任拿起桌上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药物治疗对身体的副作用还是影响很大的,先不提生理上的伤害,人的正常情绪被药物强行淡化干预抑制,病人个体会产生怎么样的变化,现在都无法预料,但总之这个过程不怎么美好就对了。”
“也就是一定会影响正常生活了吗?”李然盯着钱主任的眼睛,想从其中看出点什么期望来。
钱主任摇了摇头:“我只能说因人而异吧,但他是做科研工作的,药物对于注意力和记忆力的影响很大,如果选择这种方案,还是要做各个方面的准备。”
钱主任是心理医生,说话逻辑清晰并且分寸拿捏得当,但即使是这样,李然听到这句“各个方面的准备”,还是差点没忍住直接说心里话。
怎么说话呢,又不是要死了,什么叫做好各方面的准备。
然而憋住了那一秒的冲动之后,李然就回过味来了,无能狂怒从而怪罪他人,大概是所有凡人都不能避免的排遣痛苦的方式,他自己也不能免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