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只是淡淡地对程景臻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
    程景臻倒没怪罪，也只是用眼神跟他打了个招呼，便将视线继续移回到了场中。
    今天的第一场戏就是段影帝跟季烨熙的对手戏。
    两个人都站在左导面前听他说戏，他们站得一动不动，程景臻的目光便一直盯着那处。
    只是末了，他突然说了一句：“赵叶洲看着比两年前可憔悴了许多。”
    “啊？啊。”赵宗自告奋勇地跟自家总裁汇报八卦：“他似乎是两年前跟段影帝合作过最后一部戏后，就突然息影，出去读博了。”
    程景臻修长的手指捏了捏矿泉水瓶的塑料包装，没说话。
    场中，被交代完细节的工作人员们已经逐步就位，今天的第一场戏正式开拍。
    季烨熙跟段老师的对手戏没什么难度，只是一些普通的对话。
    在捣毁了传销组织后许忠和男主都被反派标记了，成了恶势力要打击的头号目标。
    只是男主一身是胆，能打能抗，许忠人也机灵，这几年学了不少擒拿术，两个人防守很严，反派根本没有可乘之机，就只能将目标转移到他们的家人——也就是女主身上。
    昨天已经拍过两个人联手、击退来偷袭的小罗罗们的戏码。
    今天要拍的就是男主发现不对，许忠第一时间跑去保护大嫂的戏份。
    “卡！”
    对话结束，镜头最终定格在季烨熙一脸慌张的神色上，左导很满意地喊：“下一场准备！”
    中间许忠带着大嫂逃跑的阶段要有一部分打戏，打戏都是集中拍摄，而为了能让季烨熙以最后的状态去拍最后一幕，左导已经安排好了，要先拍最|高|潮的部分。
    ——女主被安排进了安全屋里暂住，男主去外面调配警力赶来支援，但此时安全屋却已经被敌人入侵，情况岌岌可危。
    无奈之下，许忠只好拉着大嫂夺命狂逃，直接去跟男主汇合。
    他的任务就是将大嫂完好无损地交给男主。
    后面是成群结队的追兵，在奔逃的时候许忠有意无意地跑在大嫂身后，后来也是感觉到了不对，他回头，与此同时侧身，直接用身体给女主挡了子弹。
    最后就是男主终于赶到，大嫂在火力掩护下成功逃生，只有许忠重重跌倒在血泊里，再也没有起来过。
    现在要拍的就是他跌倒之后的表情特写。
    在此之前许忠身上已经受了几处伤，季烨熙换上了一身血衣。
    或许谁都知道这一幕是全剧的高|潮，周围的工作人员自动降低了声音，在导演喊开始的时候，季烨熙直接扑倒在了地上。
    摄像机镜头跟拍在他脸上，扑倒后的许忠在导演的提示下，缓缓抬头。
    他身上已经受了太多的伤，千疮百孔，一身白衣上都不知道炸开了多少个血洞。
    抬起的脸上也满是血污，却依旧不掩少年清丽的容颜。
    抬头那一刻，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看着前方。
    许忠圆睁的眼中，有一刻写满了迷茫和失神。
    ——他太疼了，跌的太痛了，剧烈的疼痛和冲击让他变得茫然，让他头脑发白。
    但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他扩散的瞳孔又猛地凝聚在一块，透过被血污糊住的眼，许忠紧张地向前望着。
    目眦尽裂。
    即使是特写拍摄，季烨熙的面前空空如也，但单从那双眼睛里头就能知道，他目光所指的方向就是女主。
    他重新聚焦的眼睛，是看清女主了。
    毕竟，唯有那个从他来到家里就一直纵容他、呵护他的女主人才会让他露出那样的，缱绻和满足的目光。
    但这一刻，他的目光中又充满担忧和急切。
    因为他被打中要害了。
    他摔到了。
    他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保护那个对于他来说又像姐姐又像是母亲的人了。
    监视器上的时间一针一针地走过，所有人都静静屏息凝望着这场表演，除了导演的提示音外，没有人说话。
    特写仍在继续。
    许忠趴在地上，开始挣扎。
    他试图驱使灌铅了一般沉重的四肢再度弯曲，让他能够从地上爬起来。
    可是太难了，这似乎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许忠的嘴唇翕动着，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快走。
    而后这一切的挣扎又骤然停止。
    ——男主终于带人过来了。
    许忠挣扎的手臂折断了一般，突兀地放下。
    他目眦尽裂的眼眸也眨了眨，逐渐恢复了它们本来的大小和形状。
    或许是先前瞪着的时间太长，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落，直接砸在地上。
    他形状姣好的眼睛却清澈明亮，仿佛是世界上最纯洁干净的眼眸。
    而后一点点、一点点的，那双澄澈的眼睛逐渐失去了神采。
    眼皮不受控制地向下合着，许忠的眼神以肉眼可见的变化形式，从失神到空洞，再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
    “卡！”安静几乎没有声音的剧组，导演的声音嘹亮而又带着几分突兀。
    很多人都被这场表演所吸引，站在外围看不清，大家便都凑到监视器四周默默地打量着。
    没人说话，但每个人都在看。
    而离左晏离得近了，大家也就不能听见他异于往常的、粗重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