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芙蓉哪敢让这两货跟去，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没得把罗家岙的脸面都丢尽，让城里那些单位招工的领导对乡下人留下坏印象，影响大家找工作。
    “不行，你和婶不能去。”
    “为啥？难道我们没手没脚，不能做活？小辰光，我还抱过你。你就这么报答我。你能带别人去，却不带我们，我到村口去骂你，说你没良心。”周连喜虎了脸。
    谁没良心？他还有脸说，真当村里人都是眼瞎？
    可跟这样的混人是讲不了道理的，你讲道理，他只会胡搅蛮缠。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不要和脑残较量，因为他会把你的智商拉到跟他一样，然后用丰富的经验打败你。
    得智取！
    罗芙蓉咬了咬嘴唇，忽而灵机一动。
    “我不是没良心，是城里招工单位都有条件，最次也要小学毕业。叔你和婶是什么学历？要是你们小学都毕业了，那我没话说。”
    小学毕业？这两直接文盲。
    “什么条件不条件，我看你就是唬我，就是不想带我们去。我不管，明天我是一定要去的，你们谁也别想拦我。”周连喜果然胡搅蛮缠起来。
    他要打定主意要跟去，还真没办法。罗芙蓉急的直捏双手，脑子里想着若是小福星在，她会怎么做？
    她又冒出一个主意。
    “叔，我真不是骗你。城里做工都是用机器的，不是用电就是用汽油，老厉害的。不认识字开错了，断手断脚，很危险的。”
    “真的假的？你不要骗我。”说危险，周连富就将信将疑起来。
    “我怎么会骗你。我以前不是在纺织厂做么，有个女工操作失误，手都轧进机器里去了，拿出来轧的粉粉碎，血肉模糊好吓人的。送到医院去，医生说只能截肢。”说着，她比个手刀，往腕子上一划。
    “就这样成了残废，后来听说刚订婚的对象都跑了，现在还做老姑娘。”
    周连喜果然变了脸色。
    “还有以前华国伟的机械厂，轧煅车间里也出过事故。那个机器，莫老老大，我家堂屋都摆不下。这么大的铁榔头，咣的下来，人都压扁了，当场就死，救都救不过来！”
    她说的有板有眼，周连富将信将疑。他进城打工是想赚钱，可不想断手断脚还送命。
    “你是吓我的吧。这么吓人，那你们为什么还要去？”莫不是想骗他不去，好让他们进工厂。
    “我们都是读过书的，照着操作手册做就不会出事。叔，你和婶都没读过书，看不懂操作手册，就危险了。”罗芙蓉解释道。
    心里想，两个文盲就是去也没工厂敢收。
    她说的这样真切，周连喜心里是相信了的，但不去又觉得机会可惜。
    罗芙蓉赶紧又加一句。
    “我看，要么还是叫芙秀跟我们去。她是读过书的，也认识字，看得懂操作手册，肯定能进厂做工。她去做工赚钱，跟你们去是一样的。”
    其实周芙秀比她爹娘两个也好不到哪里去，小学六年读的也是磕磕绊绊，十分艰难。
    可周连喜不会觉得自家女儿不行，心想反正女儿在城里当学徒，天天被师傅骂，也不知什么时候能出师赚钱。还不如去城里做工，现成就能赚钱。
    是他的女儿，赚的钱么当然也是他的。别说女儿孝敬阿爹是应该，就是她这个人么，也是他的财产。自家从父么，三从四德，他有数的。
    如此一来，他既不用出力辛苦，也不必冒风险受伤，就有钱可以收，多好。
    当即乐得咧嘴笑。
    “大侄女说得对，难怪外头都夸你聪明能干，果然是个好主意。那我这就去把芙秀叫过来，明朝你带她去找工。”
    罗芙蓉想叫住他，已经来不及。一眨眼的功夫，人就跑出去，过了一会，把自家女儿跟拎小鸡小鸭似的掼到她跟前。
    “喏，这丫头片子我就交给你了。明朝你可一定要给她找到工作，不然就是骗我。你要是骗我，我就到外头去讲你的丑话，叫你跟你全家丢脸。”末了还恶狠狠的威胁。
    嚯，还有这样求人帮忙的态度，难道别人少欠他的？
    罗芙蓉生一肚子闷气。
    转头看了看站在一边低着头缩手缩脚一脸怯懦惶恐的周芙秀，心里又叹口气。
    生在这样的人家，也是周芙秀的命苦。虽说农村里难免重男轻女，可像周家这样宠着儿子苛待女儿的爹娘，也是少欠少有。
    儿子是宝，女儿是草，明明都是一样爹娘生养的骨肉，怎么就天差地别？说是老辈手里传下来的规矩？可这规矩也太讲道理？
    明明国家都提倡生男生女一个样，男女平等，妇女能顶半边天。怎么到这里就不行？
    可这终归是别人家的家事，她一个外人，还是小辈，不好多嘴插手。
    最终只能叹口气。
    “招工的是城里的工厂，又不是我说了算。你放心，我明朝天亮就来叫芙秀，现在站在这里有什么用？难道我能去开阪厂招她？你带她先回家去吧。”
    周连喜想想也对，又把女儿拎回去了，一边走还一边哼小曲，好像天上已经开始掉钞票，都落在他口袋里。
    看到这样一个做爹的，周连富也是恨在心头。做爹娘的不知道疼惜儿女，一心想着剥削孩子，这哪里还有点人伦亲情？
    可自家弟弟会变成这个样子，难道是他一个人的错。教养教养，爹娘除了养，还要教。三弟会变成这个样子，跟爹娘的纵容娇惯是离不开的。
    他也不好说自家爹娘的丑话，以前他觉得是亲娘纵坏了弟弟，老爹还是好的。但现在他想想，老辈手里说“子不教父之过”，老三这个样子，终归还是做爹的没教好的缘故。
    自己如今也是做爹的，家里也有一个金贵的男娃。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他可不能犯爹娘的错误，把好好的儿子给养坏了。
    男孩子不能宠，得让他从小吃苦。吃苦不是苛待孩子，而是要让孩子懂得劳动的辛苦，生活的艰难，珍惜自家读书的机会，去成长成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