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芙蓉也没想到，离开学校好多年，如今却又捧起了书本。然而一旦捧起专业书本，她立刻也感觉到自己的不足，学起来分外吃力。
    说来说去，还是吃了没文化学历低的亏。
    乡下女孩根本不重视教育，反正长大了就是嫁人生孩子，书读的再多也没用。
    她读到初中毕业，在罗家岙已经算读书多的女娃。能看书看报，会写会算，不管是过日子还是到厂里上班，都觉得蛮够用的了。
    可如今从工人变成了领导，站在了不一样的位置上，她方才明白，自己的学历还是太低了，书读的不够多。
    初中毕业的文化，也就够她当个普通工人普通妇女，想要当个能领导一家公司的总经理，光会看报纸哪够，得看得懂专业书籍，看得懂市场形势。
    这可不是一个初中毕业的人能够胜任。
    她现在可明白妹妹小福星为啥不去上中专，偏要考大学。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想要往更高的地方爬，这学历也是越高越好。
    而且越是专业的东西，越是没办法自学成才，必须得经受专业的教学指导。
    得知这个情况，小福星就提议大姐去上夜校。彼时夜校这一块还很正规，是许多有志青年提高学历的好出去。学费也不贵，时间也灵活。
    罗芙蓉是心动的，可如今厂子里生产忙得很，公司刚成立也需要她方方面面都看顾，委实抽不出时间去上学，这个念头只好先留在了心里。
    就在此时，柏文强送来好消息，联合公司各方参股谈的差不多了，预计月底就能拿出方案来，下个月有望正式成立。
    “真的？”罗家姐妹喜出望外。
    “当然是真的。可废了我不少劲呢！”柏文强用力点点头。
    哎哟，这个联合公司能谈下来，真当是不容易的。可比做小福星设计的那些精品床品还麻烦。
    床品再复杂，终归是跟机器打交道。开公司这块，却是跟人打交道，而且个个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又精又贪又算计。人人都想分一块大蛋糕，占一个好位置，个个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便是原本没有多少名利心的老马也被拱起了“上进心”，想要挣一把董事长的宝座。
    街道主任也是心思活络，仗着福利厂是街道名下的集体资产，想要把自己的一堆亲戚塞进公司里捞好处。
    柏文强即不能得罪了这些有权有势的，可又不想公司还没成立就被人刮分的一干二净，只好一面拉一面打，一路艰难周旋。
    唯一省心的就是罗家姐妹了。虽然这联合公司是小福星的主意，可现在都交给他来办，她一点也不插手，也不争权夺利。罗芙蓉跟小福星一个心思，放心让他去办事，自己在后方安安心心做生意做生活，可给他省了好多力气。
    有这样省心省力的得力后方，管的两家的生意蒸蒸日上，他在前面也有足够的底气跟街道和福利厂周旋。
    大不了打持久战呗，看谁先沉不住气。
    也是大家的运气，上面吹下来一股新风气，让他赶上了好时候。
    原来进入九十年代之后，全国上下改革开放搞活经济，一班私有企业是越搞越活，蒸蒸日上。而原先风光无限的老牌国营单位却越来越式微，从盈利渐渐变成亏损，再加上国营厂职工福利这块的包袱也越来越重，严重阻碍了企业发展。
    为了盘活国有资产，搞活经济，诸如生气，上面开始提倡搞公私合营或直接由公转私，彻底减轻企业负担。
    江城市几个大的国营厂，包括机械厂，都已经开始吹改革风了。要搞私人承包，由公转私。但因为厂里工人抵制，一直无法开展下去。
    街道下面的各色集体单位也被这股风刮到，好多街道都趁机甩包袱。譬如白妈妈待得玻璃瓶厂，就准备由共改私，鼓励私人承包。
    然而做玻璃瓶没搞头，没人愿意承包，一直就僵着。也有看上厂里那块地皮的，愿意出钱承包这块地皮，搞别的产业，可愿意出钱的只要地皮，不要厂里的那班工人。工人们不乐意，又只能僵着。
    福利厂所在的街道也收到了上面的指示，并且要求他们做表率，要做的漂亮。
    政治任务压下来，街道主任前后思量一番，为了自己能向上挪腾挪腾，就准备向柏文强递橄榄枝了。
    主任态度一软，老马闻弦知音，也跟着软了态度。
    柏文强见好就收，立刻也小退一步，表示万事好商量，和气生财最要紧。
    于是三家又欢欢喜喜的坐在谈判桌上，把酒言欢，共商大计。
    如今各方面参股的比例都谈的差不多了，文强布业占股百分之二十五和芙贵人服装公司占股百分之十五，福利厂占股最多直接超过一半，百分之五十五。这主要是因为它是个集体单位，有执照，有地皮，有机器，有工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另外还有一点零零碎碎百分之五的股份，到时候大家员工持股，也算是人人有份。
    既然持股最多的是福利厂，罗芙馨建议，让柏文强也不用再坚持了，董事长的位置就让给老马吧。
    反正董事长的位置只是看着风光，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实权。正规上市企业里，董事长自然能一言九鼎。那是因为人家是上市公司，看得就是手里的股份和权力。
    现在这个联合公司，就是个草台班子，一点也不正规。所谓董事长也就是名头好听好听罢了，手里的权力只怕还没厂长大。
    再说了，老马虽然是福利厂的厂长，但福利厂却不是他的产业。真正能决定福利厂归属的，其实是街道主任。可街道主任是当官的，不好来当这个董事长。那这个好听听的名头，还不如给老马，即讨好了老马，也算买个面子给主任。
    老马现在都五十五了，到六十岁退休，也就能当四五年的董事长而已。
    真正要紧的位置，还是总经理，管着底下所有的部门经理，是个有实权的位置。
    柏文强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