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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所驾的轻舟乃是一棵树干所制成,船身狭小仅供一人落座,船体也不大吃水极浅。这样的小船被风一吹动得极快,却十分难以掌握平衡,除穿上配备的一根木浆外再无其他工具可用,可说是到了开阔所在后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却见沈梒抬桨一磕岸边,那船顿时如柳叶落激流般迅速被卷入了风浪之中,顷刻间便已离岸三丈之远了。谢琻看得瞠目欲裂,生怕一个不注意那前方的轻舟便被浪头吞入了江水之中。他心脏狂跳,疯狂划动独桨想要追上去,却怎奈风浪不从人愿,无论他怎么使劲儿却总离沈梒有很长一段距离。
转瞬他二人已至江面最开阔处。若此时水面平静,于此处独坐轻舟观两岸万重青山起伏纵横,薄云飞渡略过山头,万般丽景皆依次映入绿带罗衣般的水面,的确是快事一桩。
然而此时谢琻紧扒着船身,已被那上下起伏的轻舟颠得晕头转向差点儿没吐出来,一双眼睛又眨也不敢眨地盯着不远处沈梒的小舟,生怕他有什么闪失。再加上这浑身衣衫皆被江水打湿,整个人狼狈得如落汤鸡一般,又哪有什么心思去欣赏江山壮景?
“良青——”他二人已在江心,量别人也听不到他们的对话,谢琻便扬声大喊道,“别闹了!跟我回去!”
不知沈梒到底听到没,却见他回头冷冷地瞥了谢琻一眼,兀自将独桨横于膝头竟真地抬头欣赏起两岸的风光。
谢琻大骂一声,正想扬声再喊,谁知刚一张嘴一波巨浪便迎头兜来,那捧江水如特地为他备着的一般不偏不倚地喂入了谢三公子大张的嘴里。
“……呸呸——咳——呸!”
纵然再有什么滔天怒火,此时也被浇得彻底没气儿了。谢琻趴在船上惊天动地咳了一通,又掏心掏肺地干呕了几声,至此终于服气了。
“良青——”他想叫沈梒,想告诉他自己认输了,再也不敢随意大放厥词。然而一句话尚未说出口,却忽觉身下剧震,一阵天地转后“噗通”一声,江水已遮天盖日般将他吞没——
谢三少爷,落水了。
谢琻直至落水之时大脑都还一片空白,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竟真的翻船了。然而待冰凉的江水倒灌入他的喉头鼻腔之时,他才骤然反应过来,挣扎划拉着拼命要向水面上凫去。
此时却听有一个落水之声传来,随即在一片翻滚混乱、气泡汹涌之中,他仓皇间瞥见一道白色身影破浪而来,转瞬便已到了他的身后。随即他只觉腰间一紧,一道力量将他猛一抬托出了水面。
清新的空气袭来,谢琻疯狂咳嗽着同时贪婪地呼吸。而架着他的人身形灵活得仿若一条成精的海鱼,一手揽着他一手划着水,修长的双腿用力蹬了几下便已攀上了飘在一旁的轻舟。
随即只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嘈杂的叫喊招呼声,谢琻恍惚着似被什么人再度架了起来,背在身上爬上了另一艘船,而后他被平躺置于一个更开阔的船面之上,一双有力的手用力在他胸口按压了几下。谢琻猛地呕出几口江水,这才彻底清醒了过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跪在他身旁的沈梒。如他一样,沈梒浑身也已经湿透,淅沥的水珠正从他苍白秀美的面颊上滚落,如被春雨打湿了的墨兰海棠一般,倒是好看得紧。
他眸中满是紧张,直到看见谢琻睁开眼睛,才微微松了口气。秀长的手指揪紧了谢琻胸口的衣服,半晌才听他低声骂道:“胡闹。”
“我、咳咳、我胡闹?”谢琻气得差点儿又背过气而去,“是谁一言不合就往江里跳?你吓得我魂儿都没了知道吗?还说我胡闹?”
沈梒眨了眨眼睛,神色间有些复杂,沉默半晌后,他低声道:“……的确是我胡闹。”
谢琻哼了声,刚想多说他两句,却听他复又低叹道:“我平生甚少胡闹……谢让之,你究竟给我吃了什么迷魂药?”
第34章 十二
谢三公子与沈大人于泛舟时不慎落水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京城。两位都是朝廷重臣,所幸二人均无性命之忧。当时幸亏生于南方水乡的沈大人极擅水性,救起了溺水的谢三公子,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不禁纷纷感慨,能如此豁出性命去救人,“琅玉汀兰”果然是一对无间密友。可又另有一种风声传出,说那日谢琻之所以会落水便是因为和沈梒起了咀晤。而沈梒之所以救人,也不过是迫于谢家的势力,不得不出手相救罢了。
这二人皆是相貌出众、身居高位的青年男子,自然会时时处于各种风言风语的漩涡之中。八卦的百姓不知真相,各种离奇假说越传越凶。
而谢琻也没机会亲自出来澄清了。自落水之后,他许是着了凉,心情又大惊大怒,转天就病倒了,这一病就是小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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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华揉着眉心,快步穿过谢府的九曲长廊往后院走去。他昨晚又因兵部的差事熬了一宿,今早好不容易回来,现在只想换个衣服洗把脸,好好松快松快儿。这厢他刚大步转过一个墙角,便差点与从旁边芭蕉叶下石子小径里出来的沈梒撞了个满怀。
“良青?”谢华一回头,顿时愣了。
沈梒也有些惊讶。他手里拎着个竹编食盒,不用说也知道是给谁送的。此时因避人往后退了两步,便恰恰立在了那一人多高的芭蕉浓荫之下。翠绿的浓荫恰遮在他的头顶,而他隐在这一丛婀娜阔叶之下抬头往来,一双秀目都隐隐染上了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