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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几日过去,这天春日晴暖,几位官眷夫人们上门拜见,谢母在后宅的庭院里设宴摆茶,招待几位闺中密友。
几个夫人家聚在一起,难免会聊到儿女们的婚事。谢母坐于首位,轻摇团扇,听着她们细语说着自家的女儿许了哪家的夫君、或者儿子娶了哪门的闺秀,心里怎么听怎么烦躁,唯恐她们聊到自己头上,又问起谢琻来。
如今谢琻已近而立之年,却还未成婚,房里连个妾室也都没有。不知有多少夫人明里暗里向她打听过,想将自家女儿嫁入谢氏,却都被她婉拒了。时间长了,难免有非议,人家不是觉得谢氏眼高于顶看不起旁人,便是觉得谢琻这人本身便有什么难以言喻的毛病——不然好好的大男人,怎么不娶妻呢?
真是有苦说不出啊……
谢母怏怏坐于树荫之下,那暖融融的太阳晒在脸上,熏人的花香在空气中浮动,再加上身侧女子的莺莺细语,真是让她觉得——烦躁至极。
以前她怎么没觉得这些妇人如此聒噪无聊呢?
实在听不下去了,谢母摇着扇含笑打断了她们:“好了,如此良辰盛景,庭院里繁华锦簇,咱们不如来一局斗草之戏,也比干坐着强。大家看如何?”
众夫人面面相觑,皆应了好。随即便是一阵珠玉玎珰、钗摇环动的动静,女子们纷纷起身,携着侍女们入庭院采花去了。周遭一静,谢母往椅背上一靠,终于如释重负般地揉了揉额头。
然而就在此时,一侍女蹑步走近,俯身轻轻在她耳畔说了句话。
“什么?”谢母一惊,“他、他竟这时候来了?”
没想到沈梒偏偏此时此刻上门,谢母顿时焦躁起来。此时她院子里还有一堆莺莺燕燕不好打发,可若让沈梒回去,又太过无礼。真的是……
“你回去,先带沈大人去后堂。”谢母压低了声音,轻声嘱咐,“说我一会儿就到……好好伺候着!把桂花糕端过去一盘,让之说他爱——咳……听说沈大人爱吃。茶水也周到些。”
吩咐妥当,侍女领命而去,那厢众夫人们也都回来了,正娇笑着盘点采到的花草。可此时谢母一门心思都挂在沈梒身上,哪还有余力玩什么斗草之戏?
“哎哟,看我这一枝生得好。”一位妇人笑着扬起手中的柳枝,“那我便是 ‘观音柳’。”
对面立刻有人应道:“那我便对个 ‘罗汉松’。”
“我这是个金盏草。”
“且慢且慢,我这厢有……是了,金盏草可不就对玉簪花?”
“哎呀,李家娘子这个对得妙。”
谢母强笑着看她们玩儿了会,连忙插言道:“姐妹们先玩着,我略有点事儿,去去就回。”
众夫人们一愣,其中顿时有人不依了。一位细挑眉、团圆脸的妇人娇声笑道:“谢夫人忙什么去呀,姐妹们难得聚一遭,怎么还三心二意了起来?不行不行,这斗草之戏是你提的,你必得玩一局再走,不然忒也扫兴。”
……这言家娘子。谢母咬着后槽牙,僵硬地冲她挤出了个笑。
“且让我看看——”言家娘子不急不缓地在花篮里挑了半晌,捻了枝粉艳月季出来,挑眉道,“这月季四季常开,故而又名 ‘胜春’。不知谢夫人可有对子?”
谢夫人盯着那枝月季,一时间脑中一空,竟支吾着说不出半个字来。
这斗草之戏,本就是后院女子们的风雅之乐。若是能对出来自然是好,对不出,赏一赏花草之美一笑便也过去了。可偏偏是这言家娘子,太过争强好胜,她的儿子言仕松在仕途上不如谢家几子出众,她便总借着夫人聚会之时逞能斗狠,偏要在这玩乐之事上压过谢夫人一头,实在惹人讨厌。
平素谢母倒也不怕她,可此时满心都挂在后院的沈梒身上,她头脑混混涨涨的,连搪塞一下的场面话都忘了怎么说。张了张嘴,含混出了两个字,却又没声了。
这可有些失态。气氛顿时僵硬起来,在座的夫人们看看这个、看看那个,都有些无措。
便在这尴尬的僵持之中,却忽见一侍女打后山传了过来,轻巧走近贴着谢母的耳鬓嘀咕了两句什么。谢母顿时眼睛一亮,腰也挺直了,抬眼瞥了一眼言家娘子。
“怎么?”言家娘子脸上得意的笑容一敛,“你有对了?”
“我自然有对。”谢母从容不迫地站起身,“你有月季四季常开,我便有山茶 ‘雪裹开花到春晚’①。 ‘胜春’对 ‘耐冬’,你觉得如何?”
月季对山茶,胜春对耐冬。
众夫人们喃喃琢磨着,都觉得是好对。谢母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居高临下地瞥了眼脸色难看起来的言家娘子,扭头离开了席位。
闲适地走出了众人视线之后,谢母连忙加快脚步,踏着青石小径一路绕至假山之后,那身形快得连后面的侍女都跟不上她。果然,却见在如绦的柳枝尽头、成荫的花树之下,正站着一位青衣的年轻公子,此时听闻脚步声,抬起头来向她微微一笑。
“沈、沈大人!”谢母急匆匆地住了脚步,有些不好意思地抚了抚云鬓,向他颔首,“不知大人这时候上门……真是失态了。”
“是在下唐突了。”沈梒行礼,含笑问道,“方才行至此处,偶然听得夫人们正在斗草……可扰了大家的雅兴?”
“没有没有。”谢母被他那盈盈如水的秀目看着,一时间竟有些脸红,忙道,“若不是大人提醒,我真忘了 ‘胜春’该对个什么。也都是那言家娘子,偏爱斗狠,我若对不出她便真得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