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四菜一汤
油锅烧热,葱蒜爆香,只有在山野之间生长而少有在菜市场出售的蒲公英在锅里与锅铲翻滚起舞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不一会儿四溢的香气就弥漫在老宅的厨房,老人手脚极快地在土灶大铁锅里均匀地撒上盐与鸡精,用水在锅里轻轻一倒,趁着蒸汽升腾的当儿就把锅盖盖上,不像是个宅门里的尊贵老人,倒像是一位资深厨子。
正午的光阳虽然并不十分刺眼,不过透过高大的窗户照耀在身上有种暖洋洋的感觉,院子里有风,偶尔经过的那一会儿,又会带来一阵清爽的凉意,足以可见这间厨房在设计时出色的位置。民以食为天,而老人更是身居乡土气息,并不讲究排场,现在是春季,许多新鲜时蔬倒也不必需要放进冰箱,毕竟材料新鲜最好,冷冻了之后总觉得差点味道,也就层层叠叠地摆放在菜篮子里,土豆一摞、洋葱一摞,还有麻袋装着的包菜、青菜、番薯叶,灶台上放着一打看着晶莹剔透的白色鸭蛋,想来老人平时都是自己做饭,否则不必备有这么多食材。
翻下竖着的砧板,老人看起来瘦削的手十分轻快地握着菜刀朵朵朵朵地切着,一边切一边轻松地想着土灶后面道:“还是老菜刀用得习惯。我孙女总给我折腾那些什么个洋菜刀,又尖又长,切,切不利索,剁,剁没力道,要我说还是咱老祖宗用了这几千年的家伙事儿顶用。”
在后面灰头土脸正往土灶里添柴的叶萧凌也笑道:“那是,我妈也这么说,前几年我给她带了一套刀回去,现在用来切水果。我放假在家的时候,我妈一看见那几把刀就拿这事儿数落我,说我打点工不容易还浪费钱。”
“哈哈。你妈心疼你呢。”老人把土豆逐步切成细细的丝,道,“谁家老人不这样,嘴上数落儿女哪里哪里不好,其实转过身就抹着眼泪想着儿女在外吃了多少苦,一看就瘦了。”
叶萧凌深以为然应和了一声,铁钳从土灶里夹出一根火候正好的木炭,扑灭了火往身旁锈迹斑斓的铁皮桶里一扔,好奇道:“您老放这么多木炭干什么?”
刚打开的锅内蒸汽升腾把整个房间弄得如早晨云雾,看不见老人的表情,但能从在厨房里回荡着的老人爽朗地笑声知道他的心情不错:“老习惯了,用不惯空调暖气片那玩意儿,整得整个房间里像个火炉,冬天时候没点冬天的样子,还是炭火炉好,放被窝里一放,外面冷里面暖,享受。”
刚从睡梦中醒来不久的季林有些衣冠不整地别着领带,好奇地走进云雾环绕的厨房看看和谐的一老一小又笑了起来,也就不再在乎身板需要多整齐,随意地把领带放在饭桌上,凑到老人身旁闻了闻,笑道:“蒲公英?难得的好菜。”
老人把筷子递给他,让他尝尝,笑道:“早几天过来坐坐更好,前几天我出去跟那群老伙计登山锻炼身体,一路上全是这些个好菜。现在年轻人生活好,不知道这东西能吃,我们一群人一路摘过去不知不觉天都黑了。”
季林尝了尝蒲公英的味道,眼睛一亮,又夹了一筷子,嘴上一下也不闲着,一边咀嚼一边说道:“去年尝了回油麻菜,今年又有蒲公英,现在这些菜买都买不来。”
“那是你没空出去逛逛,这些个野菜现在没人摘,长得漫山遍野都是。哪儿像我们的当年啊,大家都吃不饱,山上的野菜一颗颗都得抢着挖。”老人笑道。
季林摇了摇头,遗憾道:“可惜天生劳碌命,没那机会。等过些年能养老了,还有得一起下棋。”
“你就得了吧。”老人笑骂道,“等你养老我早进棺材了。跟你下棋太难堪,我不自取其辱,你跟叶萧凌下去,这孩子棋力不低,跟你能下几个来回。”
叶萧凌跟季林相视而笑,彼此心照不宣的意外了一下对方还会在象棋上有所造诣,三人小队算是分工明确,叶萧凌添柴烧火,老人——或者说叶萧凌通过季林的态度总算大约能猜到身份的贾老太爷做饭炒菜,季林倒是悠哉悠哉地下筷试吃,惹来贾老太爷时不时地笑骂,三人其热融融地在饭桌上倒腾出了四菜一汤,不是大鱼大肉,但也谈不上清汤寡水,蒲公英确实很香,叶萧凌在村子里也常常跟老单上山挖个土坑垫上几块鹅软石在外开小灶吃夜宵,老单变法子弄出一瓶农家自酿土酒,喝得昏天暗地,唯独不让叶萧凌尝哪怕一口。不过山上野味叶萧凌倒是没少吃,老单那副空架子,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能耐逮住那些个野鸡兔子,不过倒是带出了叶萧凌也是个商讨鸟蛋捅马蜂,下举起鱼叉叉鲫鱼的能力,农家饭吃起来总是格外香甜。
三个人把桌上的饭菜一扫而空一颗菜心都没给剩下,贾老太爷吃完了饭任由叶萧凌主动请缨洗碗,挥了挥手年纪大了有些疲倦,拉上季林去房间说事儿,临走前还笑道:“洗完碗把你脸上那黑灰擦擦,看你那一脸花猫的样。”
叶萧凌回应地笑笑,道:“您老就该睡睡吧,还嫌弃我花脸,你自己嘴里牙缝的那棵菜叶倒是比我这花脸好看。”
贾老太爷大笑了一会儿,任由季林扶着出门走过常常的院落,轻声对季林道:“你说得没错,是挺好的一个臭小子。”
季林扶着贾老太爷缓缓地走着,配合着贾老太爷并不算太快的步伐,嘴角扬起一个弧度,道:“我说您一上午不好好睡觉,原来跑去试试这小子去了。”
“小果儿喜欢的人,该看看还是要看看,如果他是个阿斗,我真还就看不上眼。如果他是个刘邦,我一样不会让小果儿跟他有什么瓜葛。拉下我这张老脸也不能让小果儿往火坑里跳。年轻人谈恋爱没个分寸,就跟象棋里下快棋一样,光看见那几个车马炮,动辄奋不顾身,可这种事儿,不是次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贾老太爷进了门,把手上的拐杖倚在墙边,怅然道,“做人当如下围棋,一时得失,只在一时,纵观全局走活才是关键。”
季林低声道:“他怎么样。”
“还不错。年少有能又不丢本心,虽然老成背后有些锋锐,可是年轻人,血气方刚,如果真跟个老头子一样瞻前顾后,那就太无趣了。”贾老太爷坐在床沿笑了笑,“有机会你该跟他下几局象棋,我没说假话,这孩子的棋力,不弱于你。当然了,围棋他大抵是不会的,这你也该教教他。京都风云将起,可那不是我老头子力所能及的事儿了,我老了,这些事情都要你和思琪同心协力,秦世杰是个人精,喜欢说两个黄色笑话,可他是个笑面虎,跟秦家交往要交,但不能过了度。”
“我知道。”季林歪头思考了一会儿,道,“可他跟夏岚的事儿?”
“既然都看过那个孩子了,还算满意,那我哪儿能管得了,年轻人,谈谈恋爱我老头子插手算怎么回事,回头该让人家戳着脊梁骨说老一套包办婚姻了。我们都是党的新人民,讲究婚姻自由,谈谈总不是什么大事儿。最多就是严铁生那边,趁着我还能活几年,拉下我这张老脸,我去说。”贾老太爷有些疲倦,挥了挥手,让若有所思的季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