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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容易啊岑老师。”向岍笑嘻嘻地给我倒了一杯酒。
“是啊,下次再也不去同学会了。”我揉了揉耳朵,“这里的音响也太震撼了吧。”
我很少来这种地方,隐隐约约总有点不舒服,又说不太上来。我们坐在酒吧角落的卡座里,灯光很昏暗,暗光之中泛着诡谲的红,像是张牙舞爪的恶魔,又像是吞吐着熊熊烈火的深渊。音乐在耳边响着明快的节奏,我很快就耳鸣了。
“不响啊,又不是舞厅。”向岍提高音量说,“我是说你难得来一次这种酒吧,真不容易。”
“我其实不排斥,只是比较喜欢一个人安静地待着而已。”我违心地说。低头抿了一口酒,我扫视着酒吧里装扮各异的女孩子,总觉得自己在人群里特别突兀。
“我还以为你真是老古板呢,”向岍跟着音乐晃胳膊,眼神却在我的脸上定格,“我老觉得你最近哪里不太一样了,看上去……”
“憔悴了?”我茫然地拍了拍自己的脸。
“不是。”向岍摇摇头,“怎么说呢……感觉你没那么约束自己了。以前你虽然嘴上挺欠,行为却积极向上得很,总而言之就是人模人样好青年。但现在嘛……你居然愿意来酒吧,在学校里还……”
我瞪了她一眼,打断她的话:“还不是因为同学会。”
“岑老师啊,做人不要勉强自己,开心最重要。”向岍朝我暗示地眨眨眼,“趁这次机会找个对象?大学老师还是挺受欢迎的,我去跟朋友说你是我导师?给你营造一个高大的形象。”
“别,”我从一盘冷掉的芝士里拉出一块玉米片放进嘴里,含糊说道,“导师现在监督你学习,快,拿出电脑,我们写论文。”
“写个屁的论文。”向岍龇牙咧嘴,“表扬你两句还上天了。”
“闹中取静啊,多么难得的学习环境,要懂得珍惜!”我憋着笑,心想当老师有时候还挺有意思的。
又几杯酒下肚,我开始飘飘然。放空了平日的拘束与克制,快乐之余我突然有点难受。某些东西从心底渐渐浮出来,踊跃地企图破壳而出。我分不清楚自己是想体验冒险的快乐,抑或是单纯地想要寻求一个解脱。
“我有件事想跟你说。”小心思蠢蠢欲动,我对向岍勾勾手。
“啥?”见我神神秘秘的,她移到我身边的沙发上,作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等我先酝酿一下。”
我思索着如何给她透露一些合适的信息,既能让她循序渐进地理解我的心思,又不会让我羞愧到无地自容。
向岍静静等着,直到我再次喝下一杯酒,双眼开始迷离:“如果有一天,你在学校意外被出柜了,你要怎么办?”
“随便,”向岍耸耸肩,“我能有什么,大不了换个工作。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借景生情。”我说。
向岍摸了摸下巴,望向我的眼神有些微妙:“如果是你呢?岑老师害怕吗?爱情和名声,你要怎么选?”
这有什么难的,孰轻孰重我还是想得明白的。在酒精的作用下,我难得舒服畅快,居然还意外理智了。我揉了揉太阳穴,说出来的话好似胡言乱语:“我选爱情,去他妈的工作。”
“你喝多了吧?”向岍愣住了,好像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我那个理智的三好导师转性了?”
“我才没有喝多。”我轻哼一声,鼻子却莫名一酸,“我想退休,工作不要了。隐居也行,最好带上洛老师一起。哎,你说我这么懦弱,怎么会有人喜欢呢……”
“我的天……你别再喝了。”向岍张大嘴巴,“也别再说话了,不然明天要后悔死。”
“我没醉。”我语无伦次,最后趴在桌子上,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第二天醒来,衣冠整齐地躺在宿舍的床上,我果然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什么时候回来的?思绪纷飞,我回忆起昨晚的同学会,以及之后和向岍去酒吧,再到最后自己趴在桌上大哭的场景。
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我羞愧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天啊,我为什么要和向岍说那么多,说着说着怎么还哭了?
简直不可理喻。
我浑身冒冷汗,顾不上腹中难受,拿起手机准备打电话跟向岍解释。我要说什么呢,昨天戏精附身,还是喝醉酒后发疯?
打开通讯录,通话历史记录映入眼帘,我仿佛被闪电劈中,向岍在我这儿突然就不重要了。八条通话记录,五条打给我妈,三条打给洛唯,都是在昨天半夜。最可怕的是,我对这些事情毫无印象,连自己怎么回的宿舍都不清楚。
一种不详的预感袭遍全身,我给我妈打去电话,声音颤抖着:“妈……我昨天跟你说什么了?”
电话那头,我妈的声音很担忧,但勉强还算正常:“终于醒了?”
忐忑的心情放下一半,我跟她乱七八糟地道了一通歉,最后终于从她那里套到了一点话。
“昨天啊,你一上来就问我你是谁。我还寻思着你怎么成哲学家了。”我妈声音轻快,好像在说一个笑话,“你在那里哭得好惨啊,还说假如你哪天不是教授了,穷困潦倒,你还是岑秋渝吗?”
这……我妈居然这么开心,我还是亲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