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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赵寂与卫初宴都清楚,卫初宴不可能反叛、也与卫家没有关系,可是朝臣不清楚,并且也有人想要借此废除内朝、又有人想要拉下卫初宴换自己一系的人上位,总之,一夕之间,弹劾卫初宴的奏章数不胜数,即便卫初宴管理着奏章,也无法将它们丢出去。
折子递到赵寂面前,赵寂顶着朝中诸臣的压力,将那些折子尽数压了下去,然而,朝堂中的声音却压不下去,卫家反叛已是铁证,身为卫家人的卫初宴也难辞其咎,只要她身体里还流着卫家人的血,她就摘不出去。即便她从前清清白白、甚至于国家有大功劳,即便她没有犯罪,然而,卫家既然有了罪,那这罪也即是她的罪,这就是“连坐”。
朝中要求处置卫初宴的声音一日强过一日,赵寂不得已,免去了卫初宴的职位,将她幽禁在卫府。一场被家族波及的风波,看似已然削减,然而,当然没有这么简单。到了三月,中山王与废太子的叛乱还未平息,淮海的胶东王、淄川王又联合起兵,打出的旗号是“清君侧”。
他们所要“清”的,就是卫初宴。
起兵之初,胶东王、淄川王作檄文道,如今国有大乱,皆因郁南卫家伙同废太子犯上作乱,卫家其心可诛、全族不可恕,当此危急之际,天子却仍然重用卫家嫡女,胶东、淄川二王闻之,不由落泪。今甘冒天下之大不韪,起兵护君王、清君侧。
明眼人都知道,清君侧只是个起兵的借口而已,可是,若是帝王一直不肯处置卫初宴,那么这个借口就一直都有。
许是这个借口实在好用,后来,吴王、楚王、赵王也打着这一旗号先后起兵,战火,瞬时燃烧了半个齐国之广,赵寂盛怒,调派数支军队前去平叛。赵寂的王师皆是精锐、装备优良也不缺粮草,而诸侯王经过百年的养精蓄锐也有了强横的战力,一场场打下来,居然各有胜负,暂时看不到结局。
国已大乱,长安城虽不到人心惶惶的境地,可也并不那么太平了。书求、跪求、哭求……甚至往议事殿的柱子上撞的官员也出了好几个。都是在求陛下处置卫初宴,仿佛如果处置了卫初宴,“清君侧”了,诸侯王们便会退兵一般。
虽然荒唐,可,众怒难犯,赵寂虽贵为天子,也不能再强行将这些压下。卫初宴看出她的为难,在她提出派人秘密护送卫初宴出长安的时候,卫初宴释然了,看,谁能说帝王没有情呢?已关系到她的江山了,可她还是要救她卫初宴一命。
卫初宴拒绝了帝王的提议,她跪在赵寂面前,请求赵寂将她投入大理寺。
“何必呢,你知道,即便你死了,这场战争也不会结束的。”赵寂的手在颤抖,她想一巴掌过去,将这个迂腐的女人打醒。
卫初宴坦然道:“是呀,是这样,可是总有人不这么想。人,总是擅长自欺欺人的,他们会想,万一呢,万一陛下处置了卫初宴,诸侯王便退兵了呢?他们会想,他们会退兵的吧,毕竟,卫初宴已死去了啊。不少的人在做着这样的美梦,因为这是最省事、最安全的做法,只需要牺牲一个人罢了。”
“你既然知道这样你会死,何必去学那飞蛾扑火。”赵寂痛心道。
“因为若我不去,那么卫初宴便真的成了帝王身侧的奸佞,那么他们就是师出有名。我不愿意看着大齐因为我一个人而落到四分五裂的境地,我更愿意投身一试。我入大理寺,诸侯王退兵最好,那我甘愿赴死,而他们若不退兵,也足以惊醒那些仍然做着美梦的人。陛下,此战,我大齐能胜,只要做梦的人不那么多、只要所有的人都拿出捍卫大齐的决心。”
卫初宴跪在地上,肃然施了一礼:“请陛下将罪臣投入大理寺!”
赵寂后退两步,向来骄傲的面容上现了颓然:“你不要逼孤。孤送你出宫,你离开长安,走的越远越好。”
“那大齐怎么办?你的王位怎么办?你的子民怎么办?你想后世将你记成因错信奸佞而亡国的昏君吗?”
“孤的江山,还没有这么容易被人拿走!乱臣贼子也想入长安?卫卿,你乱了。”
“我没乱。事实如何,你与我心知肚明。陛下,你将我投入大理寺吧,我不是求死,可你需要向外界传递出你的态度。”
卫初宴再次哀求道。
赵寂一下子没了声音。
的确,事实并不像她表现的这样,这场战争并不是儿戏,它已扯动了大齐的百年根基,关系到了大齐的生死存亡,赵寂是个合格的帝王,她将卫初宴送走的决定已做的十分艰难,如今卫初宴再一表态,她真的很难拒绝。
“赵寂……”赵寂木在那里,卫初宴跪在地上,忽然地直呼了她的姓名,赵寂轻轻颤抖了一下。
卫初宴温温柔柔地笑了:“宴,何德何能,能得你如此相护。”
赵寂闭上眼睛,不忍去看那澄澈至极的眼睛:“可你不要我的保护。”
“因为……宴也想保护你啊。”
赵寂忽然失控怒吼:“你就好好听我一次,不行吗?”
卫初宴只是笑:“陛下……赵寂……之前那么多的时光,我们好像都浪费了。如果这一次的劫难过去,我们好好的,从头来过吧。”
赵寂看着她,看了很久,然后点了点头。
她将卫初宴送进了大理寺。
消息传遍天下,诸侯王沉默了几日,忽然叫嚣着要将卫初宴凌迟。长安诸臣遂“求”陛下下旨,赵寂却一拖再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