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笑着的死者
脑浆迸裂,与血迹混合,溅得到处都是。一双苍白的手,一只折断的脚,崴向腋下。鲜血似乎被当成颜料,将地面染红,冰冷的红……
皮肉的创伤,仿佛构图时点笔的重彩,面部的表情,似乎已不太重要。画面的可怕,已震撼了周边无数灵魂,空气中的血腥味挥之不去。这样的画面,仿佛地狱在人间的局部特写。
终于得到解脱了!死者双眼眼球鼓出,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他竟然是笑着的。莫不是疼痛对他来说,竟是一种别样的享受?地面一片血红,越发衬得肤色苍白吓人。几个围观者退到一边,开始控制不住地呕吐,其余的人也很快退却,秋风瑟瑟的大楼下,只留下匆匆赶到的两三名警察,职责所在,他们不得不紧皱双眉,忍着心中的不适,戴上与死者肌肤,同样白得刺眼的手套,蹲下身子查看……
这般阴冷得无处可躲,令人倍感窒息的感觉,又出现了。
空寂的床头,冷言似睡非睡,惊得腾地坐起身子,稍事片刻,黯然埋下头,甩了甩一头青丝,试图赶走杂乱的心绪。
周身冰凉,冷言伸出一只手摸摸身上,前后背已被汗水浸湿,他起床换了衣服后,站在窗前,抬起一双失神的眼,怅然地望向窗外。
“噗噗噗!”恍惚中,一只彩色的蝴蝶飞来,一双芝麻粒大小的眼睛,温暖如水,心疼地轻抚着他,冷言身上的冰意,渐渐褪去,他眨眨双眼,蝴蝶消失在晨曦里,似梦似幻,他竟迷惘了。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冷言回身开门,冷默站在门外,打开手中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哥,医院带来的,喝杯宁神茶,会好点的。”
“嗯”冷言吞咽了一下口水,伸手接过冷默手中的杯子,侧身将他让进办公楼的总裁休息间。
“哥,你还好吧。”清晨那场惨事,别说面对面的冷言,就连冷默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心头翻涌,整个人都感觉极不舒适了。
“这云汉怎么回事?我叫他问明情况,这时候还没有回来?”冷言张嘴抿了口茶,吞咽下去,茶水有点苦,不过倒还清爽,他咂了咂嘴,伸出左手手指,按按自己的鼻梁,脸上的阴郁消散了些许。
“哦,刚才在门口碰到你的秘书,就把他打发走了,哥,你该好好休息一下了,我已经替你交待了一声,他说今天要没事,就不会再来打扰你。”冷默伸手捋了捋额前的卷发,缓步走到房中的沙发上,从容坐下。
“也好。”冷言长长吁了口气,端着茶杯渡步坐到他身边,“咕噜!咕噜!”一昂头,吸着鼻子大口喝下了杯中一半的茶,将手中的杯子放到茶几上,侧眼看向冷默。
“情况是这样的,是保安一时没留神,让他溜了进去,这个人家有娇妻,和一儿一女,孩子还年幼,因为工作不如意,和家庭压力的问题,得了抑郁症,在附近的一个小公司工作几年了,得不到提拔,工资不够养家,想跳槽到你公司做个白领,不过他文化程度不高,应聘了几次都没成功。”
“这么说,倒是我的责任了。”冷言郁郁地叹了口气,脑中努力驱赶着,那双瞪大的眼睛,
“不是的,不要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与你没有关系的。只不过是有些人欲望膨胀,最终心态扭曲,害人终害己而已。”冷默将双手垫在脑后,往另一边斜躺了下来。
“冷黙,有时候我在想,我丢失的那段记忆,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我总梦见那团火,总听到一个声音。”冷言闭上双眼,后仰着脖子,靠在沙发椅背上,无力地抬起右臂,拍拍头部。
“抱歉,哥,我真的帮不了你。”冷黙咧嘴苦笑了一声,“他们找到你时,已经是你失踪几个月之后了,说实在的,我也很好奇,你到底在那一段经历了什么?”
“唉,算了,记不起来,或许也不是什么坏事,要是现在让我睡上一觉后,同样也记不起昨晚看到的,该有多好……”冷言叹道。
“哥,你放松些,心灵上。”冷黙闭上眼睛,挪了挪臀部,让自己的身子更为舒适地躺着,“不要什么事都往坏处想。”
“冷黙,谢谢你的宽慰,可是哥真的很累,无论是公司的事,还是……”一个人面对公司里一班固执的老家伙,人前人后两张脸,冷言觉得有些力不从心。一种难言的孤独与委屈,袭上他的心头,他吸吸鼻子,睁眼望向天花板,话锋就势一转,“要不,你还是回来帮哥吧,你要什么我都可以满足你。”
“谢谢,可是我,”哥,我要的,你给不起。冷默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了几下,眼光依然看着天花板,“你知道,我只想当一名尽职的医生,我是不可能回来的。”
唉,冷言叹息了一声,话已出口,推己及人,自己本不该强人所难,想当初,自己也曾充满梦想。
“冷言,你的画,有思想有灵性,你怎么能,轻易放弃自己的梦想呢?”美术老师的话,曾让冷言羞愧难当,却又无计可施,他没有勇气告诉老师,为了所谓的家业,自己竟屈服在老太婆的淫威下了。
如今在冷默面前,冷言突然明白,原来自己缺少的,正是他心中那份坚定。
“哥,还有件事,奶奶打电话来,说家里有事,让我们今天回家。”
“看来,你也好久没回去了。”冷言叹了口气,同样抬眼望向天花板。家?没有温度也叫家吗?
“滴。”冷默的电话响了,他睁开眼睛坐直身子,拿起了自己的手机,“喂……”
“哥,医院有事,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吃完午饭,下午一起回家。”冷默笑笑,露出上排微凸的牙齿,他站起身来,向门口走去。
在冷言的视线里,渐渐远去的冷黙,瘦削的背影有些僵直。
冷言叹了口气,侧过身子,将手臂伸过头顶,拉开沙发旁边小柜子的抽屉,一把锋利的小刀旁边,依傍着一支漆黑笔杆,笔毛柔顺的画笔。冷言颤抖着伸出右手三个手指,小心地捏起画笔,画笔纤秀精致,灵性而美丽,只是如今的它,在冷言手里,重若千金,冷言仿佛觉得自己,有些拿不起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