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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姓之人天下何其多。哪怕谢远从未有过隐姓埋名之举,又有谁还能将如今的荣相谢远,与当年的诚王谢志成联系在一起呢?
宫室里的气氛似乎更压抑了,可在座的三人心里却都有各自的思量。
陆启沛终于抬起了眼眸,只她眸中却是一派清明,并没有慌张也没有惊恐。她平静的与太子对视,对他的话只回了淡淡的两个字:“是吗?”
太子剑眉微蹙,眸中一片深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祁阳看着对峙的二人,心里不免有些慌张。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骤然发现嘴里干得厉害,好半晌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是这样吗?那谢远与我们,确实是有深仇大恨。”
算年纪,当年谢远即便幸存,谢氏一族被屠的时候他应当也在襁褓。许是有忠心之人相护,才留下了谢氏这一点血脉。如今的梁国皇室对谢远来说,才不是什么杀子之仇,那是有灭族之恨的。他处心积虑想要颠覆梁国,算计太子以及一众皇子,也都是理所当然。
太子也是这样想的,同时他也没忘记当年的谢弘毅与陆启沛生得有多相似。虽然事有凑巧,可谢弘毅当年针对的态度如此明显,太子心中又怎会不留疑虑?
如果,如果谢远与陆启沛真的有所关系……
太子又看向了祁阳,发现了她眸中隐藏极深的那一抹不安,便忍不住生出了几分心疼来——祁阳有多喜欢陆启沛,四年前他就知道。时间也没有让这份喜欢变淡,祁阳对陆启沛甚至愈发情重。如果陆启沛负了她,如果她们之间横亘着深仇大恨,如果陆启沛的感情全是利用,又要祁阳如何接受?
作为兄长,太子心疼了祁阳片刻。可作为梁国的储君,他要考虑的却远不止这些儿女情长。他复又将目光投向了陆启沛:“驸马想与孤说的,便只有这两个字吗?”
陆启沛扬起唇,浅浅一笑,风光霁月一如初见:“臣姓陆,不姓谢。”
直到坐在出宫的马车上,祁阳后背浸出的冷汗,几乎已将她背上的衣衫尽数汗湿。被车窗外吹进来的风一激,整个人在这大夏天里生生打了个激灵。
陆启沛见状伸手将她揽入了怀里,又拿衣袖替她擦了擦额上浸出的冷汗,温言安抚道:“好了好了,阿宁别怕,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吗?你别担心。”
祁阳窝在陆启沛怀里,一只手却死死地拽着陆启沛的衣襟,用力到指节都有些发白。她想说话,又怕被外人听到,最后只能压着声音问道:“怎么会,皇兄怎么会查到这些?他连谢远的身份都查出来了,那你呢阿沛,你该怎么办?!”
此刻的祁阳明显很慌,在东宫的时候尚且能压制的情绪,在这只有二人的密闭空间内却是再也压抑不住了——她紧紧拽着陆启沛的衣襟,指尖愈发用力,手却在微微发抖。
陆启沛安抚的拍着她的背,摸到微微的汗湿,心中不由地一叹。没有嫌弃的继续轻抚,一下又一下,缓缓地纾解着祁阳紧绷的情绪。
直到感觉祁阳稍稍平复,陆启沛这才开口道:“没关系,他查不到的,我跟谢远也没有什么关系。”她说着,轻轻一吻落在祁阳额头上:“阿宁,你要相信我。”
祁阳抬头,与陆启沛对视,看着她眸中一如既往的澄澈坦然,一时竟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隐藏最深的秘密今日终于被太子揭开了。陆启沛和祁阳之间横亘的,不仅是身份,不仅是阴谋,还有早在数十年前就结下的血海深仇!
祁阳早就知道这一点,也早就想到了这些。她有时会惶惶,可看着陆启沛那温柔深情的模样,又会将这些全部抛诸脑后。可当现实被旁人揭开,曾经想要隐藏的一切似乎又都冒了出来,她不知道陆启沛会怎么想,那些谢家人留下的血淋淋的仇恨,又是能够轻易消弭的吗?
陆启沛似乎能够看破祁阳的心思,但她说过那句相信之后,便没解释太多。她只静静地与祁阳对视,用她波澜不惊的目光,缓缓地安抚着祁阳不安的心。
其实仇恨什么的,对于陆启沛而言也不过是写在史书上的一句话罢了。所谓的谢氏满门被屠,可她既没有见过谢家一个族人,也没有受过谢氏半点儿恩惠。那样浅薄的一句仇恨,又能在她心中掀起多少波澜呢?更何况陆启沛生性坦荡,本就不是个满心仇恨的人。
祁阳与陆启沛对视,许久许久,终于意识到她的阿沛还是她的阿沛,并没有因为太子今日的话,便生出任何不同的情绪来。
缓缓地,祁阳伸手摸了摸陆启沛的脸颊,后者微笑着在她掌心蹭了蹭。
便在这一刻,一颗心似乎又从虚空回归了实处,祁阳眉眼渐渐松缓下来。她微微倾身,靠进了陆启沛怀里,听着她稳健有平缓的心跳声,自己也跟着平静了下来。
关于仇恨,两个人心照不宣没有多提,祁阳终于还是把话题转回了谢远身上:“皇兄已经查到谢远了,你手中那些势力原本都是他的,若是让皇兄查到……”
没等祁阳说完,陆启沛便将她的话打断了:“不是。齐伯手里的那些势力,不是谢远的。”
祁阳闻言微怔,她从不过问陆启沛手中的势力,因此也从来不知其中纠葛。在知道有谢远存在之后,她理所当然便将齐伯当成了谢远的人,现在看来似乎还有内情?
当然是有内情的。陆启沛和陆启成之所以姓陆,盖因随了母姓。往前倒推数十年,谢志成还在时,他本是南地一小世家出身,之后能够迅速统一南方,也多亏了南方各地的世家帮扶。陆家便是当初与谢氏牵连颇深的世家之一,陆氏女还曾与谢氏联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