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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太太少时善骑射,好赏武人弄枪。常鲜衣怒马,游湖高歌。因着是当时大富长女——太太您亦知,二太太家中的兄长无人出其右,彼时二太太未出嫁时,大富家中的产业皆是二太太打理。故而二太太少时性子也矜傲,身边配一长鞭,遇着哪个不顺眼的,便是一鞭抽过去。轻则皮开肉绽,重则残疾不愈。时人在街上见到二太太,都甚恐。”
秋狸说着,看向刘蝉,与刘蝉确认。
刘蝉嗯了声,这点他是清楚的。
秋狸继续说,“当初据说——奴婢亦未亲眼目睹——据说,先生与二太太初见时,二太太便是对先生一见钟情,将长鞭赠予了先生。后入府了,二太太起先还与大夫人无甚么交际。彼时大夫人已在静养,基本足不出户,二人互不相扰。”
“后来,因着酷暑,大夫人点了一碗燕窝,二太太点了一碗银耳甜汤,厨房弄错了,给她们二人上混了,两人才有交锋。”秋狸说,“太太也知,大夫人前些时候有臆症,神志不甚清晰。因着这端错的一碗银耳甜汤,奴婢揣测,大夫人便笃定二太太是想害自己,于是开始出手处处针对二太太。”
刘蝉又嗯了声,秋狸这样想倒是也没错。
早年的沈璐确实神经兮兮、疑神疑鬼的。
他坐在了竹林里,垫了一层毛绒坐垫的石椅上,听得津津有味。
“而二太太,奴婢以为,或许她是一贯心性傲气,或许她是因为心中本就对大夫人结缔,或许是其它,她亦毫不示弱。”秋狸说。
“先是大夫人以不知为缘由,将二太太的爱马送进屠场,将其骨送去工坊,冶为一个骨花瓶,赠送给二太太。二太太回赠大夫人一对龙凤双胞胎的大玉雕。”
“再是大夫人使计,令二太太在一次骑马游玩时,从马背摔下——多亏了那时二太太的贴身丫鬟,也就是如今的三太太舍命相救,才令二太太没有丧命于乱蹄。二太太回了院,便放出自己圈养的两只藏獒犬去拜访大夫人。”
刘蝉听着忍俊不禁,“她们二人这般你来我往,确实是有趣。你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
他又问,“沈璐与郭芙亦这样斗,傅爷怎么做的?”
秋狸笑笑,“先生一向不管不问,只要未有伤亡。”
刘蝉挑了挑眉,调侃道,“没想到傅爷居然还是个甩手掌柜啊!”
秋狸只笑不语。
在刘蝉面前,说其它夫人太太的那些八卦事儿是没关系,但是说道傅芝钟,这永远都不是秋狸可以说道的。
“于是,大夫人和二太太你来我往几次之后,就发生了那件事。”秋狸说。
她并不直接说明是什么事,只对刘蝉微微一笑。
刘蝉愣了一下。
他眨眨眼睛,歪着脑袋回想一番。
“哦,郭黄鹂啊——”刘蝉想起了,他面色冷漠。
沈璐当时为了诛郭芙亦的心,设计了郭黄鹂,叫郭黄鹂上了位。这是府里老些辈分的人都晓得的事情。
其实这一点,刘蝉心里是有些恼怒的。他不是恼怒郭黄鹂上位,而是恼怒沈璐为了伤郭芙亦,居然都算计到了傅芝钟头上。
“沈璐这么做也不奇怪,”刘蝉评价,“郭芙亦的爱恨太分明了,她爱什么——许她自己不明晰,但旁观者一眼便知晓。这种行径,不就是相当于将自己的软肋暴露吗。”
秋狸柔柔,“太太说的是。”
刘蝉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石桌的桌面。
竹林里的石桌石椅是仿旧的处理,表面都原始而粗糙,刘蝉的指尖敲下去时,能清晰地感受到石头的冰冷与不平。
“不过,我还是不懂为何郭芙亦对沈璐会有惧意,”刘蝉掀开眼皮,睨向秋狸不解道,“她们两人此前你来我往,郭芙亦最多是因着心性落了下风。”
“其中是不是沈璐做了什么事,叫郭芙亦心生怯意了?”刘蝉问。
他狭长的柳叶眼中全是探究,他用不容拒绝的命令口吻与秋狸说,“秋狸,你清楚些什么,都与我说。”
秋狸闻言,立即又行了一礼。
“太太,容奴婢想想……”秋狸抿了抿嘴,在脑海中回忆。
秋狸年岁不算太大,可她已经见过太多的人、太多的事,要她突然从庞杂的记忆中翻找出‘沈璐做的可能叫郭芙亦惧怕的事情’,多少还是有些难度。
刘蝉不急躁,他翘着腿,耐心等秋狸。
少焉,秋狸抬眼望向刘蝉,显然是想起了什么,“回太太的话,奴婢忆起一件事,这事是大夫人做的,二太太又恰好知道。”
“是何事?”刘蝉顺着她问。
“……不过此事有些绞心。”秋狸说。
她锁了锁眉,有些迟疑地看着刘蝉。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张弓不拉回头箭,刘蝉当然不可能要秋狸不讲。
于是,刘蝉挥挥手,懒懒道,“你直说罢,不用给我打什么预防。”
秋狸低头酝酿顷刻后,又仰面观向刘蝉。
“太太也知,大夫人在前些年时精神不甚正常。彼时大夫人名下一位小丫鬟因着与仆役相私,有了身孕,怀有三月过半时,肚子显怀,那小丫鬟便想向大夫人请辞。”秋狸说。
“……大夫人那时精神不太正常,”秋狸又重复说了一次这话,她的声音有些轻,“那会儿,大夫人不能受刺激……她看着怀孕的小丫鬟,便就以为小丫鬟是偷了她的孩子。因着小丫鬟伺候她,沾了她的气息,才叫孩子投错了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