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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记忆里,的确出现了两道极其鲜明、但唯独面容是模糊的身影。
残留的情感同样可以明确地告诉他,那两人对他来说尤为重要。
他对他们的感情极深。
他将他们视作独一无二、绝不会被取代的特殊存在。
他对他们怀有拿到现在来看都会让旁人难以置信的尊重,信任,关怀,以及——
以及……什么?
那个词。
只浮现了隐隐约约的影子,想不出来。
一旦触及到了丝毫,就会如同触电一般,让钝痛一下传递至心口。
是在哪里出了问题?
这个疑惑,也不知晓答案。
‘他们是我最早的——朋友。记忆这么告诉我,可是,为什么还是觉得不对劲,尤其是……朋友?为什么,这该死的烦躁是为什么?’
埃利克心情烦乱地想。
铺开来看,怎么看都似乎没有问题。
也是。在将过去的事情全部想起来之前,任谁都不会那么敏锐地想到,问题其实便出在“朋友”的定位上。
史诗由后人编纂,对故事的具体细节、乃至于当事人真正的关系都不会尽数了解。
而埃利克想起来的那部分内容,偏偏略过了最为重要的那些“细节”。
对于某个不仅没有名字、干脆连影子都没有的女神,即使想不起来半点,那深入灵魂的厌恶感却是实实在在。
“传说”中提到他弑神失败,就死在了神山之下。可埃利克觉得,他肯定没那么没用。
真正死透的情况,只出现了一次,而且应是相当后面的事情了。死后再复活,才是现在的他。
在那时候——距离真正的死亡至少相隔千年的那时候,受了凡人根本无法承受的重伤的男人,应当是挣扎着起身,重新回到了“挚友”们曾在的那个国家。
然后,与“友人”之间,发生了一些不被外人所知,甚至连他自己都不愿想起的难言之事。
“……”
“是什么?”
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多年后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他一经触及,仍会体会到仿佛心底最深处的某样珍贵之物轰然破碎,从而引发的遍身剧痛。
比被弓.弩在腹部胸膛开上一个大洞,内里的肺腑全被高温烧尽——区区这点疼痛剧烈多了。
或许是因为触及到了远比肉体上的感触更深的东西,不想起则好,一旦想起,痛楚就无法避免。
难道被背叛了?
不像。
那还有别的什么可能会导致这一结果的原因?
果然,现在还是想不到。
大厦的顶端,风从身后呼啸着吹来,将在此静立已久的少年的银发吹得向前。
他的头发很长,在风里又不禁左右摇摆,略略地遮盖了透出别样神色的双眼。
“真烦。”
从口中吐露的字音冰冷。
从“过去”而来的影响没有那么容易避开,此次再度不知疲倦地袭来,仿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埃利克如今的确意识到,想要屏蔽这些影响,并没有他最先所想的那么简单。
可要他完全不做抵抗,无比屈从地接受来自“过去”的一切,包括最让人烦的负面的东西?
“不可能的,想都不要想。”
埃利克忽然轻哧一声,将从衣领下拉出来的蓝色项链握紧,过了半晌,才松手,把在蓝天下更显澄澈的宝石坠重新丢回了衣领底下。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握着项链时,掌心所感受到的点点凉意,能让他心神宁和,渐渐地脱离烦躁,变得平静起来。
“不仅傻,居然还是个麻烦一大堆,连心眼都没多少的笨蛋!”
想起来的东西越多,埃利克对过去的“他”的不满就越多,这会儿又毫不客气地骂起来了。
最初的记忆里,属于他自己的印象反而是最清晰的。
虽然受视角的限制,看不见记忆的主人本人。
但是,声音。
声音总能听见吧。
埃利克听到了来自过去的爽朗笑声。
头顶是始终灼热明亮的太阳,在尽显灿烂的阳光之下,就是“他”的男人向前大大咧咧地伸出手。
男人的手臂和现在差不多,仍是雪一般的白。
可阳光,能让冰凉的雪融化,将之沾染上点点温暖的碎星。那阳光不是来自头顶,而是在于他自身由内而外张扬出的自信。
——【】!走得太慢啦,快点,【】还在前面等我们呢!
“他”自顾自地拉起了迟迟在后方停留的那人的手,可以想象,正对着那人露出怎般明媚的笑容,眼里更如烈阳般明亮。
——哈哈哈!累了吗?喏,拉住你了。
“他”的手结实有力,周身的光能破开冰霜,让大地回春,亦能不容抗拒地撞入他人的心,让自己的温度扩散进去。
已经不需要再过多描述了。
这是一个自己便是“太阳”的男人。
豪迈,爽朗,不拘小节,把所有偏于积极向上的形容词都取出来,丢到他身上,再多也不会出错。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
说出去一定很难让人相信。
这么一个热情豪放的男人,竟然和在此陷入回忆的冷峻少年,是毋庸置疑的同一个人。
埃利克应当还没有冷到“孤僻”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