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谨言发誓，他从来也没有见过楚幽蓝露出这样的表情。
    哪怕在他刚认识她的时候，她不得不为了那笔手术费而四处奔波，疲于生计，可是她的脸上也永远都挂着朝气蓬勃的微笑。
    不像现在，绝望，心酸，对全世界都充满了质疑。
    他试着走到她的面前，想要伸手抱抱她。
    但楚幽蓝立即反应过来了，她明白了厉谨言的企图，并且毫不犹豫地向后退了一大步，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大大拉开。
    “你不要过来，不要碰我！”
    她颤声喊着。
    他伸出去的两只手就只能硬生生地停在半空中。
    就在不久之前，厉谨言还要伪装成只能坐轮椅的样子，每天行动不便，即使两个人吵架拌嘴，他也无法去抱住她，哄着她。
    如今，他不用再装了，可以随时冲到她的身边，可她却不允许他的触碰了。
    “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和你在一起生活之后，我就没有再想过离婚的事情。不仅如此，我也不许你想这件事，难道你忘了？”
    放下手臂，厉谨言有些恼怒地质问着。
    “我没有忘！只是你一向都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性格！你不许我提那两个字，然而，在你的心里，这个念头早就生根了，在你知道叶沁还没死的那一刻，它就已经完完全全地发芽了！”
    一口气喊完，楚幽蓝从他的身边急速跑过，快得像是一阵风。
    她直接闯进客卧，还反锁了房门。
    厉谨言还站在卫生间里，听着关门的声音传来。
    家里很安静，那声音就显得尤为突出。
    其实，凭他的身手，别说只是一道房门，就是隔着金库大门，厉谨言也能打开。
    可他也知道，楚幽蓝此刻正在气头上，他如果紧紧相逼，她说不定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反而伤害到她自己。
    他就那么站着，心里也忽然变得不安起来。
    就像楚幽蓝讨厌现在的她一样，厉谨言也讨厌现在的自己，很讨厌。
    第二天一大清早，外面的天刚蒙蒙亮，睡在客卧的楚幽蓝就听见外面传来门响。
    她蜷在被子里，听着开门又关门的声音，只想苦笑。
    “就这么等不及吗？这么早，她不会开店的。”
    楚幽蓝裹紧自己，自言自语地说道。
    说完，她用力拉高身上的被子，连头带四肢，还有身子，全都蒙住，严丝合缝，恨不得憋死自己。
    不知道是太困了，还是缺氧，等房间里重新陷入安静，楚幽蓝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是被有人开门的声音给吵醒的。
    看了一眼时间，距离厉谨言刚才出门，差不多过去了四十多分钟。
    楚幽蓝探出头来，狠狠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止不住一阵纳闷儿，他怎么又回来了！
    按理来说，他不是应该守在店门口，等着见叶沁吗？
    正想着，有人在拿钥匙开客卧的门锁。
    不用问也知道，肯定是厉谨言。
    犹豫了两秒，楚幽蓝立即翻过身体，背对着房门，继续装睡。
    他很快打开了门锁，悄悄地走了进来，似乎在床头柜上放下了什么东西。
    然后，他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站在床边，又停留了片刻。
    楚幽蓝分明能够感觉得到，自己的后背正在被厉谨言盯着，她吓得一动也不敢动，就好像一直也没有醒过来一样。
    须臾，厉谨言似乎叹了一口气。
    很轻很轻，轻到楚幽蓝以为，那只是自己的幻觉。
    幸好，就在她快要装不下去的时候，厉谨言又出去了，还体贴地帮她带上了房门。
    就在这时，楚幽蓝忽然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气。
    她稍作迟疑，然后飞快地翻身，腾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直直地看向床头。
    这一看，楚幽蓝顿时感到哭笑不得。
    原来，厉谨言一大早就出去了，是为了买一家老字号的馅饼。
    那家店足有二百多年的历史，专卖馅饼，据说皇帝吃过，太后吃过，全都赞不绝口。到了如今，普通老百姓也能吃得上，只是却要起个大早，赶去排队才行。
    一天只卖两千张，一人最多可以买五张肉馅或素馅馅饼。
    甭管卖到几点，只要一卖完，立刻关店。
    假如去晚了，不论你是多大的官员，多富的老板，也照样一口都吃不到。
    楚幽蓝听说过，不少人特地天不亮就去排着。
    她有一天念叨过，但因为离得远，又起不了那么早，只能作罢。
    没想到，他竟然记住了。
    空气中满是馅饼的热腾腾的香味儿，旁边的袋子里还有一杯燕麦粥。
    她盯着看了半天，伸手拿过一张馅饼，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很香，香得让人想哭。
    一手捧着馅饼，一手举着粥，楚幽蓝一边吃着，一边无声地流泪。
    这个男人有着天底下最残忍的心肠，因为每当她想要下定决心离开他的时候，他总会用他独有的方式去令她无法割舍，只能继续留在他的身边，一点一点地失去自我。
    她永远看不清他的内心，一如夏虫永远没见过寒冬。
    吃掉了一张馅饼，也喝光了那杯粥，楚幽蓝平静多了。
    她拿着剩下的馅饼，走出房间，看见厉谨言正坐在沙发上。
    “还热着，你要不要吃？”
    楚幽蓝把馅饼放到茶几上，向他推了推。
    “不了，我在去买馅饼的路上随便吃过了。怎么样，好不好吃？”
    像是担心吓到她一样，厉谨言的声音格外轻柔。
    她点点头：“好吃，名不虚传。既然买了，你也尝尝吧……”
    他站了起来，将一旁的轮椅拖过来，又坐了上去。
    “我想了一整夜，我还是决定去见她。”
    厉谨言有些艰难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他几乎一整夜没有合眼，心里反反复复把各种可能出现的结果都想了一遍。
    “我和叶沁之间，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妥善处理，不能就这么算了。意识到了问题的存在，还不去解决，这不是我的做事风格。”
    他微微垂下头，语速很慢。
    其实，楚幽蓝早就料到了他会这么做。
    就像是他说的，他和叶沁连分手都不曾有过，何况，他一直都是真心爱着她。
    两个人没有经历过生离，只遇到了死别。
    如今叶沁还活着，而且就在北城，假如厉谨言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还能若无其事地生活，那才是一件让人大吃一惊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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