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夹着一张薄薄的卡片，只凭借几根手指，让它来回移动，厉慎行靠着床头，动作麻利——这是他在读书的时候就养成的习惯。
    每当需要思考一些艰涩问题的时候，他就会随便拿起什么，让它们在手指之间来回地翻动，比如签字笔，橡皮之类的小物品。
    机械化的重复动作，能够令他集中注意力，专心于某一件事上。
    但是，厉慎行想不通，为什么卡片上的字是厉谨言写的，但这张卡片却放在楚幽蓝随身携带的手袋里。
    很明显，这上面是一处住址。
    华庭公寓，北城的高级公寓之一，不待开盘便已售罄，属于有钱都未必买得到的。
    他感到烦躁，心中又有一个隐约的念头。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就再也无法消除。
    犹豫片刻，厉慎行拿起手机，给许志海打了一个电话。
    “我想见你，你马上来一趟医院。对了，不要让我爸知道，你随便找个什么理由。”
    他说得很干脆，意思也明显，许志海跟着厉一豪那么久，不会听不懂。
    在电话里，许志海似乎愣了一下，但他立即说好，说自己会尽快赶过来。
    厉慎行放下手机，开始倒计时。
    他大概等了半个多小时，许志海终于来了，手上拿着一个便利店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几瓶饮料，还有一份关东煮。
    “顺便买的。”
    许志海递给厉慎行，还记得他上高中的时候最喜欢吃便利店的关东煮。
    他扯扯嘴角：“还拿我当小孩呢？”
    话虽如此，手却伸过去，把东西接了过来。
    “知道你一个人在医院里没意思。”
    许志海四十岁出头，跟在厉一豪身边也有十几年了，从小伙变成了中年人，他是一个话不多，办事可靠的助理兼司机，所以深得老板的信任。
    “坐吧，我有事问你。”
    厉慎行吃了两口，看见许志海还站着，指了指旁边的沙发。
    说完，他抹了抹嘴，把那张卡片递给许志海，直截了当地问道：“这是哪儿，知道吗？”
    许志海接过去，看了两眼，神色似乎有些茫然。
    “华庭公寓？开车路过过几次，听说价格很高，你打算搬到那里去住？”
    见他表现得一切正常，厉慎行笑了笑。
    他不再开口，只是大口吃着关东煮，吃得一头是汗。
    等到许志海终于放下心，厉慎行却忽然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你儿子也有十岁了吧？”
    许志海愣了一下，点点头：“过了年就正好十岁了，上小学三年级。”
    厉慎行把嘴擦干净，丢了纸巾，漫不经心地说道：“你和嫂子一直这么分隔两地，也不像话，我知道北城的房子贵，可你跟我爸这么多年，总不至于连一套房子都买不下来吧？说出去好像我爸也太抠门了似的。”
    许志海连忙解释道：“不关厉先生的事，是我老家前些年欠了不少饥荒，我每个月都得寄钱回家。前几年刚把家里的债还清，我爸又提出盖房子，所以我就把买房的钱给他，在老家盖了一栋四层小楼，花了几十万。厉先生听说之后，还让人送了全套的家电过去，我真是不好意思。”
    言下之意，就是厉一豪并没有亏待他。
    厉慎行咂咂嘴：“可你人在北城，在老家盖房子，你也住不着。再说了，老家的教育怎么比得上北城的，还是应该把嫂子和孩子都接过来，一家三口在一起生活。”
    说罢，他眯了眯眼睛：“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病房里的温度明明不高不低，清爽宜人，但是，许志海的鬓角却缓缓地淌下了一滴冷汗。
    他很清楚，这是一次试探，也是一次交易。
    但他更清楚，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
    人的一辈子或许只有那么寥寥几次机会，一旦抓住了，或者一旦失去了，结果就会完全不同。
    不过，许志海还是有些犹豫，厉一豪对他毕竟不错，自己出卖他，于心不忍。
    可他转念一想，厉一豪做的事情难道就对了嘛，还不是仗着有几个臭钱！
    脑子里彷佛有两个小人在争吵不休，令他难以下定决心，于是，许志海就愈发紧张起来，冷汗流个不停。
    这一切都落在了厉慎行的眼底，可他并不出声，也不催促。
    他要给许志海足够的时间去天人交战。
    过了足足五分钟，许志海才颤抖着声音开口：“我什么都不知道，真的。”
    他还是没有狠下心去背叛厉一豪。
    早有心理准备的厉慎行拉开旁边的抽屉，从里面掏出一份完整的房产合同，里面还夹着广告宣传单，他拿在手上，直接塞进了许志海的怀中。
    “四室二厅，坐北朝南，旁边就是实验中学和附小。听说嫂子当初也是正正经经的大学毕业，留在老家太委屈她了，赶快接到北城，想上班就找个工作，不想上班就在家生个二胎，现在不都讲究儿女双全吗？”
    厉慎行推心置腹地说道，末了，还拍了拍许志海的肩膀：“老爷们奋斗一辈子图啥，不就是图着老婆孩子热炕头？”
    几句话，说得许志海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他确实觉得对不起老婆和孩子，可一个人在北城奋斗多年，也并没有能够站稳脚跟。
    当初对妻子的承诺，一年拖了一年。
    而现在，就是一个最佳的机会，以后绝对不会再有的机会！
    只见许志海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道：“厉先生只是偶尔过去一次，他很谨慎，每次都是让我送他到华庭公寓的楼下，他自己上去。至于里面住了什么人，他们是什么关系，我真的不知道，不是故意隐瞒。”
    打量着他的神色，厉慎行觉得，许志海不像是在撒谎。
    “是不是去见那个女人了？”
    他自言自语道。
    许志海仔细想了想：“他并不经常去，但一去就是半天，也不让我在楼下等他，都是准备走了的时候再给我打电话，让我开车去接他。不过，有一次我注意到他的袖子上蹭了一大块白花花的东西，好像是干掉的奶渍，以前我儿子小的时候，我不会喂奶，经常洒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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