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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霂宁叹了口气,幽怨而深情,“好吧。我是为了戚不言,我倾心于他,不忍见他孤独终老,便舍弃自我,成全你们。”
程小白定定的看着她,不说话。
女子“啪”的一下狠狠拍向桌子,整间杂货铺都跟着抖三抖,“老娘说实话还不行么?!离丘!我就是为了离丘那个混蛋!!”
“你想让我欠你一份人情,与离丘何干?”
沉默良久,女子叹了口气,“戚不言当初要历劫,是离丘告诉他,可取你血脉……”
程小白听后没有丝毫触动,反而为她倒了杯茶,碧霂宁一饮而尽,“如今弄成这般地步,他嘴上不说,但心里定是难过,他的过失,我来偿还。”
“为什么?”
女子苦笑着摇头,“世间自苦者无数,哪能说得清楚,就像你喜欢戚不言,也能说出为什么么?“
程小白不假思索,“因为他长的好看。”
碧霂宁一噎。
程小白走到门口回头,“无论你们是什么关系,没有人可以为别人还债。何况,他不欠我。”
女子眸中水光闪动,满是他不懂的复杂情绪。
“别看了,我没加圣母光环。”
命运难测谁算的到?恩怨纠葛又与别人何干?
女子的喊声从身后传来,“我中意你啊……等你回来了,就跳槽跟着我干吧……提成三倍奖金翻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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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年前三界曾遭一场浩劫,彼时天际破开巨大裂口,滚滚天火流泻而出,山峦倾塌,洪水泛滥,昼夜混乱,日月颠倒。所幸浩劫之后,天朗日清,三界恢复如初。九嶷却成了一座无主之山,灵气日益稀薄。百年之间,山里的精怪或飞升或老死,或四散而去,一个也不剩。
又过了许多年,九嶷山境彻底被三界遗忘。
万丈霞光刺破浮动雾霭,照进莽莽青山,深林幽谷。草木寂息,离燕归来。
山中无甲子,岁月不知年。
暮色四合,晚霞流光一铺千里。天光一点点暗下来,连绵群山的轮廓渐渐模糊。
院中并立着两把摇椅,夕阳将影子拉的斜长。闭目倚坐的男子一身简单素衣,轻抚过身侧另一把空落落的椅子,反反复复,每一道木纹的痕迹都在他掌心明晰。
戚不言想,当初程小白或许就像这样,坐在这里,沉静孤独,等过千万个日出日落。
为什么会走到如今这一步呢?
他不知道。
彼时初遇,少年眼神清亮,认真看人的时候,目光像一泓明净透澈的泉水。
二百年的长久陪伴,少年的存在变成习惯。
引火符炸了厨房的程小白,腾云时死命抓着自己腰带的程小白,抄起木剑喊着除妖的程小白,站在锅边眼巴巴等着吃饭的程小白。在他掌心画下护身神符时高兴的眉眼弯弯的程小白……。
深深刻在他心里。
那夜灯火歌楼,看不清自己的心,就任由陌生的情绪发芽疯长。
大风凛冽的悬崖,漫天星辰下的告别与承诺,他是真的想等这次回来,就再不离开。
直到诛仙台上,他抱起浑身是血的少年,难过的不能喘息,才明白程小白对他的意义,早就超过漫长的生命,世间的万事万物。
再后来呢?相逢陌路。
他的少年长大了,遇到越来越多的人,变得更坚韧,更强大,愈发光彩夺目。
他就在背后默默看着,看程小白一步步成长,变得不再需要他。
他依然记得他每一个模样,无论是白衣持剑还是青衫染尘。
依然会揣测他面无表情下的每一句腹诽,无论是冷吐槽还是怒咆哮。
……
戚不言想,程小白还有漫长的生命,总会忘了他。
而他活的太长,见的太多,以至于忘了如何留下一个深爱的人。
残阳余晖落尽,月上中天。
月光如水银泄地般铺洒过青山,小院笼在明亮的光华之中。
晚风吹得枝桠轻颤,院里梨花如雨,簌簌而落。几瓣飘洒在摇椅上男子的怀中。
青年从纷纷扬扬的落花中走来,带着月华与东风。
一步步走近,看见了院中靠在摇椅上的人。
流转的月光为他镀上一层清浅的银辉,灰白的长发光泽不再,迤逦的眼尾细纹堆叠。男子似有所觉,轻轻睁开眼,目光沉静,是万事看淡的平和。
不过是一月的分别,他却像老了十岁。
岁月的沧桑洗去昔日神仙风姿,留下真实的温情。
程小白坐在他身边的摇椅上,伸出手,指腹轻轻拂过他的每一寸面容。
戚不言注视着他,浅浅笑了,眼尾的细纹水波一般层层漾开,似是与他说话,又似喃喃自语:“果然人死之前会出现错觉,最割舍不下的,当真是你……你回来了啊……”
你回来了啊。
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视线蓦然模糊。
程小白想,原来碧霂宁是对的,当真是说不清。
他只知道,他确实爱他,无论是那时风华霁月,还是如今苍颜白发。
“我不回来,你就等着在这荒山野岭,慢慢变老变丑,变成一个孤独老死的老头子吧……”
泪水被人轻轻拭去,男子声音暗哑却温柔:“你是来送我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