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未必
天空湛蓝,金色的阳光洒落,若大的校园里只有各班导师的教书声和夏季特有的蝉鸣。
银杏树下,慕瑾卷曲着身子侧躺在草地上,双手如初生婴儿般握成拳头,清清浅浅的阳光照在她俏丽的脸上,长而卷的羽睫下落了一片的阴影。清风吹过,先前从慕瑾手中滑落的法语书一页页地翻了过去。
花千溟停下脚步,捡起褐色封面的书,把它合上,放在慕瑾的旁边。像是打量着奇怪的东西,他站在那里,神色奇怪。梦中,像是感应到一股不舒服的目光,慕瑾皱了皱眉,转了个身睡过去。
“少爷,时间不多了。”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中年管家从小白花簇拥的石道上走来,恭敬的说。
花千溟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脱下外套盖在了慕瑾身上,朝管家点了点头,示意可以走了。试炼正式开始了,我们很期待……
随着时间的到点,校园里古老的钟声在夏日的空气中悠悠响起。
慕瑾爬了起来,揉了揉迷蒙的睡眼,张开黑宝石般闪耀的眼睛。先入目的是特帝高等院校精致的外套,然后是口袋里竖插的一叠资料。
对于特帝的教学方式以及人性化的自由管理慕瑾是很满意的,但随之而来的是各项考核,过了怎么痛快你怎么学,不过?麻烦你收拾下行囊回家去吧,这可没有补考。
哎!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慕瑾拾起书本带着外套走向花园深处。资料上写着韩家的宝贝被盗,他们要求受委托人尽快找回失物,且在寻找期间内要受到韩家人的监督。
咖啡厅里,少年身穿特帝制服,温文尔雅的品着咖啡。
等到慕瑾出现的时候,韩羽希扬起熟练的客气微笑,他修长挺拔的身体坐得笔直,言语间显出良好的教养。
待问题讨论得差不多的时候,慕瑾站了起来,“走吧,去现场看看。”
韩家的展览厅里防盗柜的玻璃碎片散落了一地,乱七八糟的,没有任何规律。离窗户一米的地方有一把铁锤,铁锤上还沾着一些亮闪闪的小玻璃片,应该是小偷作案后留下来的。慕瑾走过去检查了一下门锁,完好无损。她在展览厅里走了一圈,向有关的人员分别问了一些问题,接着又跑到旁边的花园里看了看,然后向韩羽希的父亲告别回校。
走在树木繁茂的小道上,慕瑾一边欣赏风景一边静听鸟儿清脆的鸣叫声。“这么快就回去可以吗?”韩羽希的眼中满是趣味。
“现场防守得很好,基本上可以排除小偷是从外面进去的。”慕瑾玩着头发,漫不经心地说,“你说出事那天王宇送来饮料,几个保安喝了以后,所有人都昏了过去,包括王宇对吧?”
“嗯,事后检查出饮料被人下了迷药,喝下去之后几分钟便会昏过去。”韩羽希补充道。
“他们没有作案时间啊?这就难办了,既不是外来小偷,又不是保安长和王宇。会是谁呢?”虽是问着话,但她漫不经心的神态给人的感觉就是不靠谱的。
“不好办吗?”韩羽希看不出此人有什么本事值得少爷关注她的文考成绩。
“防盗玻璃整体是很难毁坏的,但如果玻璃上有一个小的缺陷,用锤子在那个地方一击,便会破碎,知道这个破绽的人,只能是制造防盗玻璃的人。”
“你是说王宇?”
“这也未必,没有什么东西是绝对的,不要因为常规而束缚住了自己的思想。”慕瑾停下来,眺望着视线到不了的天边,清亮的眸子里有太多太多的情绪。
碧蓝的天空上,一个闪烁的白点渐行渐远,韩羽希知道,那是白鸽扑棱着翅膀飞向远方。
这是一个精心策划的盗窃案。
完好无损的门锁吗?再怎么样的高手也会留下一点痕迹的。慕瑾用手轻轻拨弄书桌前的含羞草,翠绿色的小叶子缩合得很慢,合上后很快就张开了,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慕瑾拿起桌角的工具向学园高等部走去,找到韩羽希时他正在研究赛前的战术问题,“走吧,我们还有事要做。带上雨伞,快下雨了。”
“去哪?”韩羽希知道她讨厌下雨,如猫一样喜欢干燥的空气。
“城南郊区。”慕瑾检查了一遍身上带的东西,语气中透入出不耐烦。“我监听了保安长罗密的电话,发现这个地方很可疑。”他有很多机会接近防盗玻璃柜。
“不去管王宇可以吗?你不是说过,所有的可能性都不可以放过吗?”韩羽希提醒着。
“理由不够充分。”他没有作案的动机,就算有,这件事对他也是弊多利少,他犯不着无聊自己找抽。
五十分钟后,韩羽希和慕瑾从的士上下来,撑着两把伞走在芳草萋萋的大道上。慕瑾打开手机,搜索上次定位的地方。
很快,他们发现了一座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房子。
慕瑾走过去看来一眼扔在门口的三袋东西,“扔垃圾的时间不长,不知道人还在不在屋里面?最好在,这样我们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去‘避雨’了。”
她转过头来,看到韩羽希疑惑着脸犹豫要不要开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心地解释道:“植物的茎部一般都具有向压力的相反方向弯曲生长的习性。如果一个重物压在草上,那么重物下面露出的杂草的前端会向上弯曲生长。你看,这边草的茎部笔直地耷拉倒在一旁,说明它们被这些垃圾压的时间不长。”
慕瑾走过去,敲了敲门,许久里面都没有反应。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老天怎么就不能让人如愿啊?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卷铁丝,弯成奇怪的形状……
咔嚓,门被打开了。
慕瑾审视着屋里的每一个角落,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房子的边边角角不是很干净,说明住在这里的人是最近才搬来住的。厨房里的厨具大部分都落着灰,住在这里的可能是个男人。衣柜里只有几套换洗的衣服,大小和样式都差别很大,应该是两个人,而且他们不打算在这里长住……
她走到客厅的电话机旁,翻了下上面的记录又找到屋角隐蔽的保险柜。
瞧着她利落的打开保险柜取出里面的宝石,韩羽希的嘴角露出赞赏的微笑。
“咔嚓——”钥匙开门的声音。
有人回来了!她太大意了。
慕瑾与韩羽希对视了一眼,达成共识,逃!
两人连忙跑到里屋的窗户旁,拉开窗户跳了出去。匆忙中,慕瑾还拔走了窗边那株花面朝室内的小黄花。
沿着计划好的路线逃跑,慕瑾把钻石丢给了韩羽希,自己则抱着植株往隐蔽性高的小路跑。
那两把雨伞大概已经把他们供出来了吧,荒郊野外的,出了什么事情是最没人知道的。慕瑾加快了速度,头发紧贴着脸蛋,雨水顺着领口滑了进去,冰冰凉凉的,很讨厌。
等到确认两人安全后,韩羽希才把问题问出口,慕瑾则鼓捣着手中的花,“我也很好奇,一般植物都具有向阳的特性,茎和叶都面向太阳光线照射的方向生长。这个花面朝室内的一侧,说明一株假花。那么一排真花里放一盆足以以假乱真的假花是不是很有趣啊?”
临危不乱,洞察力敏锐,综合能力也达到了a等,看来这次的开学试炼她算是过了,韩羽希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是喜阴的花呢?”
“那养花的人是不会把它放在阳光充足的地方的。”慕瑾面上挂着一丝浅淡的笑意,韩羽希有种被看透了的错觉。
午后的阳光,总是灿烂的。
空荡教室的窗台上,一抹银色闪耀。
慕瑾看了看那闪烁的光亮,又看了看窗外的那个人,心中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把那东西拿了起来。
“你等等。”慕瑾小跑过去,她掏了掏口袋从里面拿出银色物品,“这个给你。”
她并不是多事的人,上一次的事情足以让她警惕,只是今日无论她走到哪里都能看到这枚被“意外”丢落的徽章,想来静夜是不让她捡起来不罢休的,最后竟以取消她第二年的交换生资格进行威胁。
阳光下的少年,安静沉默。
他面对失而复得的银币态度很奇怪,期望与感伤同在最后回归平静,
“命运么?”花千溟接过银币,目光流连在那简笔勾勒的花纹上,慕瑾不好意思地笑笑,“怎么可能。”似乎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花千溟一直盯着她,不走开也不说话。
俯仰之间,慕瑾首先败下阵来。
“命运这个词一万个人可能有一万种看法,你注意过吗?命运的名字是人在上面,运字是走之底,合起来是人在走。我觉得命运是人走出来的,独木桥也好,阳光大道也好,人只有一直走才会有命运。”
花千溟依旧没有说话,长长的睫毛低垂着似乎在认真思考问题。良久,他抬起淡蓝色的眸子,其中似有温柔似水的眸光涌过,“难道你没有为命运所恼怒的时候?”
“我?”她挠挠头,尴尬地说,“我很简单的,父母为了生计四处奔波,我从小和外婆住在一起,是个地地道道的留守儿童。”这言外之意,可是在说她家世简单没有资产与人无争?他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俊颜开朗了几分,“后来呢?”
“小时候不懂事,常常惹外婆生气……我学厨艺是因为外婆外公老了,老人对食物的要求很高的,我希望她们老了以后可以吃到好的食物……”
浅蓝的苍穹极静极广,浮云流动不寂寞。
花圃里的两人浅笑安然,时光静好如画。
午餐前秋野泽拿着手上的材料前往二楼的教师办公室,午后的阳光正好,一只小麻雀停在树上好奇打量着过往行人。他推开门走了进去,直直走向第三张桌子,放下材料正要走时眼角扫见桌上放的英伦交换生申请材料,秋野泽饶有兴趣地翻了几页,随手抽掉了第三张的纸页,勾着邪气的坏笑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遇上那个女人有关的事情时,他就很有搞破坏的冲动。
而且,她为什么,那么想出去?
恶魔岛不好吗?
只要一想到那张向来明媚的脸,出现不明媚的晦暗表情,就觉得……这世界实在是太美好了。
果然,他的快乐都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
尤其是,那个不知好歹的愚蠢女人……
或许,他应该做一点什么,让自己愉悦点。
就这么办了。
秋野泽笑容邪气桀黠。
那边刚理通了一切关节的慕瑾,接到电话时还忙着整理最后的笔试部分,只见她支着笔皱眉苦想,昨天确实已经交齐了申请材料及复印件,怎的今天被通知少了一张,无法通过申请?实在想不清原因的她只好暴躁的抓了抓脑袋,可怜兮兮的放过了出国偷懒的机会。
直到夕阳西下,整理好所有事情后慕瑾到校的时候已经接近放学,她没有去教学楼,径直往学生会的方向走去,推开门,偌大的办公室里没有人。
都回去了?
她想。
正当慕瑾要离去的时候,一阵吵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往窗外望去,少年白衣怒马,风度翩翩。秋野泽穿着整齐的骑马装,脸上神采奕奕,银白色短发在阳光下耀耀生光,只见他坐在马上朝玻璃窗内的慕瑾灿烂一笑,少年风姿尽显。
微风掠过树叶,空气顿时不对劲了。
隔着距离,慕瑾都能感受到他笑容里的热情,如果不是很清楚他的本质,或许慕瑾也会被这个笑容明朗的家伙迷惑,从而忘记了其实他就是个性格恶劣的小鬼。
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后,外面忽然爬过来了很多蟑螂,密密麻麻的把地板掩盖住,慕瑾先是一惊,后眉角一抽,淡定地跨出步子朝沙发走去,心中则骂着该死的秋野泽,人没到小活物先来搭讪。果然,在她站在一定范围内时那些蟑螂没有继续挑拨她的神经而是往其他方向爬去了。
没有如愿看见惊恐扭曲的面孔,也没有听到悦耳的尖叫声,秋野泽有些遗憾,但想到来日方长又兴奋起来了,踩着铁踏动作连贯地翻身下马,哼着不着调的小曲优哉游哉的走了进来,人还没坐下手里的文件夹先啪的下丢到桌面上,翘着二郎腿倒入沙发中,“成绩不错,几乎全是a等。”
“麻烦你操心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慕瑾淡淡说着。
一句话就呛得秋野泽胸中的那口气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他能说他还真为她过不了关的猜测高兴了许久吗?
慕瑾目光平静的看着不平静的秋野泽站了起来走到她的面前,像是打量着某种物品,又像凝视着某只不听话的野猫崽,过了一会儿仿佛发现了好玩的东西,他的整张脸焕发出夺目的光彩。
这人的性子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她猛然记起,在秋野泽成名的那一年各路恶意流言横空出世,他不是以流言止于智者的中庸之态面对,而是以强硬的态度 扫清了前路的阻碍。
“这里是女人最重要的地方。”温柔中透着不怀好意的声音令慕瑾颤栗了一下,她立时抬起头,发现秋野泽露出了带着满满恶意的表情。
叛逆期的少年啊……慕瑾叹了口气,一巴掌拍下他摸在自己脸上的手,“不想要的话,我剁掉它!”秋野泽眉尾一跳,好凶残的女人,面上的邪肆恣睢瞬间收敛就如同未曾出现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
“行,爷不和你计较。”他百无聊赖的摆摆手,示意慕瑾快点滚蛋,暗中咕噜着看你以后怎么求着爷。
虽然平日行事,秋野泽与她多有龃龉,但总得来说为人还是不错的。就如同这次的测验,牵扯出来的可不止东西被盗这么简单,他这么快的把成绩结果拿给她未尝不是希望她走远点别扯进来。
慕瑾心情愉悦的往外走,还没走几步,身后就响起了阴测测的声音,“你就这么走了?”
秋野泽咬牙切齿的看着慕瑾,大有她一回答肯定的意思,他马上就冲上去咬死她的意思。
“还有事?”慕瑾转回身不解问道。
“难道你不该请我吃饭吗?”秋野泽好看的双目里,满是不满,像一个努力了许久,好不容易拿到成果要炫耀,却得不到奖赏的孩子。
慕瑾:“……”
“难道不该吗!”他神情阴狠,咬牙切齿地又问了一遍。
“应该,应该,怎么不应该。”慕瑾回过神说道,她笑了笑,接着问:“你想去哪?”
“哼!”秋野泽不爽别过头,他的双手插在口袋里,冷冷说道: “算你识相,既然如此,本大爷就勉强给你个请客的机会好了。”
慕瑾:“……”
大爷,您可以别勉强的,真的,可以别勉强。
黄昏下的校园有着另类别致的美感,慕瑾走出学生会的大门时,看到了熟人。
那是许多人的女神,算是可远观不可亵渎的终极版。
昏黄的光线中,沐少卿在隔壁栋的教室里静静站着,那双清澈的眸子瞧着人时给人一种被温柔对待的感觉,阳光透过教室的窗户洒下淡淡的金色光辉,她的眸光比那视野里的景物还要美。
和有人的时候不一样,无人时的沐少卿是安静落寞的,她的视线一直望着远方,似乎隐约在渴望着什么,慕瑾朝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那里只有一堆的树,风过,树枝摇晃,天空被分割成无数晶莹闪亮的碎片。
“喂,你在看什么呢?”
一声不耐烦的声音,从慕瑾的耳边响起,惊得她立马回头,“没什么,走吧。”她说道。
“切,骗子。”秋野泽半点好脸不给说道。
秋野泽是骄傲倔强的,或许是因为那个时候的走神,惹得他很不愉快了,一路上都在跟她暗暗斗气着。
这般小孩子心性,真不知道他是如何理直气壮地说出,小女子难养的话来。
到最后,秋野泽也没说要去哪里,慕瑾无奈,随便找了家看上去不错的地方。
虽说贵的不一定是好的,但那些“不贵”的地方,想来,以秋野泽的脾气,那是来都不愿意来的,慕瑾叹气,总的来说,这娃难搞啊。
店里的气氛不错,服务员也热情有礼。
慕瑾跟在秋野泽身旁,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他想要坐在哪里,秋野泽就已经,自顾自的,走到了一个靠窗的位置。
这下正好,不用问了,她也是喜欢靠窗的位子的。
服务员很快就递来两本精致的菜单,菜单上种类非常多,食物看上去也是相当的精致可口。
“一杯西瓜汁,一杯葡萄酒,以及这些……加辣,要很辣。”秋野泽翻得很快,慕瑾还没有看完,他马上就点完了。
西瓜汁,她爱喝的。
食物的口味,也是她喜欢的。
正好,她不用看了。
慕瑾愉快的把菜单还给服务员,没想到,他们的口味还挺像的,不过,不是说喜欢吃辣的人上辈子都是天使吗,她怎么看不出来秋野泽有这潜质?
不过也对,就冲秋野泽那性格那本事,谁敢把他的翅膀拿去做辣翅,妥妥的,要玩完的节奏啊。
像是察觉到了慕瑾的胡思乱想,秋野泽鄙视的斜睨了她一眼。
鉴于菜还没有上来的原因,秋野泽打算先去一趟厕所,三分钟后,等他出来的时候,正巧看到一个丑的难以言喻、不知好坏的蠢货,正对着慕瑾大献殷勤!
当下,他的脸就全黑了。
该死的。
什么眼光都不知道,居然看上了那个一无是处的女人,简直是……该打!
心动就行动,向来是秋野泽的行事标准。
“嘭——”
秋野泽上前,一下子就把人给打倒在地了。他的动作很快,没有给其他人反应的机会,抓住了人就是一顿猛打。
所有人都被惊到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秋野泽已经把人给打得很惨了,而看他的意思,好像还要把人打得更惨才行。
慕瑾心一急,就想上前把人拉开,只是她还没有上前,就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啊啊啊,救命啊——”被虐的人拼命喊叫求饶。
秋野泽一边打一边教训道:“让你有眼无珠,让你有眼无珠,那么丑的女人,你也看得上!”
“对对对,她是丑女,她是丑的,求放过啊……快来人啊!救命,打死人了!”
丑女慕瑾,默默的退了回去。
打死算了。
她不介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