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秦在这一瞬间感觉到了愤怒。
    他不是一个容易愤怒的人，尤其是在主脑的监视器下，他从不会让自己的情绪过于波动。
    但是一个曾经辉煌的alpha被折去双翼，成为一个委身人下的omega，究竟需要经历多少残忍的羞辱和摧残，这实在是超出了一个正常人类能够想象的范围。
    “‘仁慈’的皇帝，因为这次成功的改造实验，放了埃利斯一马，使得他可以在上流社会苟延残喘。与此同时，为了区别于以前的他，埃利斯的名字也被迫改成了更omega化的伊莱斯。三年前被放出来，很是凄惨了一阵子。不过呢……在别人都以为他要一死了之的时候，他却对自己的新身份适应良好，成为了众多贵族人士的情人。”雍慕耸耸肩膀，“这种无耻的浪荡行为，大概是他的名声一落千丈的根源吧。”
    周秦沉默了许久。
    他内心有些不是滋味。
    但是此时的周秦既没有力场，更没有力量去说什么。
    一个被流放偏远地区十五年，临时被召回帝都，成为皇太子的人……自身难保。
    “殿下……”负责人小心翼翼地唤道，“要不我们再换一台设备试试？”
    “是啊。老哥，我也觉得你应该换一台设备，不，甚至改日再来。回去和皇帝陛下说一下，相信她也会理解你不接受这次基因匹配的苦衷。她有主脑的绝对控制权，可以直接把这次匹配结果抹去，换一个别的更适合的小o给你。”
    周秦抬眼扫过这间工作大厅，有不到千人在这间大厅里，都已经知道了匹配结果。
    外面大厅更是有普通民众近万人，一千家媒体，十个实况转播的星系，和整个银河系。
    这次的皇室匹配仓促却隆重，社会翘首以盼却又八卦盎然。
    想必皇帝陛下听到这个结果，表情一定会非常精彩。
    周秦沉思一会儿，忍不住笑起来。
    “你笑什么？”雍慕被他的微笑搞到发毛。
    “就这样吧。”周秦说。
    雍慕：“？”
    “基因匹配结果不可改变。这是我们武周宪法第一条的根本内容。”周秦冠冕堂皇道，“我就算身为皇太子，也不可以不遵守帝国宪法。”
    “……你脑子坏了吗？”雍慕难以置信，“你跟这个男人结婚，就会成为整个帝国的笑柄。”
    “为了帝国，为了皇帝。”周秦道，“我本身的荣誉不值得一提。”
    雍慕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扭头去问负责人：“卫生间在哪里，我要吐了，让我去吐一会儿。”
    *
    悦耳的音乐在宽阔的卧室响起。
    近三米高的落地窗被厚厚的天鹅绒窗帘遮挡。华丽的大床上的人动了动，又放弃了挣扎，睡了过去。
    然而通讯器的音乐依旧在不依不饶地响着。
    于是一个人在黑暗中站了起来，鹅绒被从他的腰间滑落，露出了他优美的胴体。
    他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
    窗外灿烂的阳光刺得他的一双蓝眼睛眯了起来。
    淡金色的卷发随意地搭在他的肩头。
    有人从后面抱住他，亲吻着他的耳垂：“宝贝儿，怎么不再多睡会儿？”
    伊莱斯歪着脖子，任由身后的人享用他的耳垂和修长的脖颈，那人甚至在他头发中放肆地嗅着他散发出来的信息素。
    通讯器依旧在响着，仿佛可以响到天荒地老。
    “乔纳森阁下。”伊莱斯轻轻推开身后的alpha，“我得接个电话。”
    乔纳森伯爵并没有为难他，松开双手，半靠在床头，欣赏着眼前这副美景。
    比伊莱斯长得好看的omega不少，但将当年孤傲到目空一切之人踩在脚下的感觉嘛，会一个alpha的征服欲能得到最大的满足。。
    这人身材如此之好，在床上又驯顺……体贴、温和、若即若离。谁能说他还是当年那个战神？
    “谁能想到帝国少将的双腿，会为我打开呢？”乔纳森笑着感叹。
    伊莱斯仿佛没有听懂对他的羞辱，或者说这种羞辱对他来说司空见惯，他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便在衣服堆里继续翻找起自己的通讯器。
    狼藉的现场显示出昨夜的混乱。
    很快地，他找到了通讯器，他将通讯器戴在手腕上，回头对乔纳森有些心不在焉道：“阁下，只要您有钱，我可以在任何时候为您服务。现在请恕我无礼，是我弟弟的电话。”
    伊莱斯选择了私人频道，连接上耳机，接通电话后，伊莱斯的弟弟芳汀焦急的声音传了过来：“哥哥，你看今天的早间新闻了吗？”
    伊莱斯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十点，早间新闻是八点。”
    “是的，早间新闻里说，说你……”
    “说我什么？”
    “我的天！”乔纳森伯爵惊讶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正巧打开了电视，伊莱斯抬头去看。
    虽然早间新闻已经结束，但是帝星所有的电视台的所有节目只有一个主题。
    “皇太子完成了基因匹配，他的婚姻对象竟然是伊莱斯·克里斯蒂安。”主持人的声音从电视里传来。
    伊莱斯的表情凝固了。
    他以为皇帝陛下丧失了从羞辱他上寻找乐趣，看来还是太天真。
    乔纳森伯爵庄园的半空中响起了巨大的飞船降落声，接着几秒钟之后两艘圆形飞梭缓缓下降，悬浮在了院子的上空。
    乔纳森气得嚷嚷：“我的花园全被毁了！这群基因匹配中心该死的暴徒，无论什么时候都这么肆无忌惮，我可是个伯爵，他们连声招呼都不打就闯了进来。”
    伊莱斯慢条斯理地穿上他的衣服。
    乔纳森有些生气地说：“你看，他们现在连我的情人都要抢走。”
    伊莱斯笑了笑，在镜子面前整理好领带，对伯爵说：“基因匹配高于一切，阁下。”
    乔纳森有点难以置信：“你不介意？被一个不认识的alpha随便抽中，成为他的妻子，从此以后你再不能跟任何人亲密，还得容忍你的丈夫除了你之外拥有更多omega——他可是个皇太子，他很快会有好几个妃子，还会有一大堆情人。”
    “我为什么要介意。对我来说这只是跟一个人上床还是跟许多人上床的区别。”伊莱斯微微低头行礼，“再见了，阁下。”
    伊莱斯从乔纳森伯爵的府邸里走出，他站在门前，院子里的圆形飞梭为基因匹配中心特意定制，在重要人物确认自己可匹配的omega后，便由这种圆形飞梭通知到相关的omega，并把人接走，在完成婚姻前最后的程序确认后，送入alpha府中。
    从这一刻起，无所谓婚礼是否举行，也无人过问omega的意见，大家已经认定他是alpha的所有物了。
    这个alpha帝国简单、直接、粗暴地把已经持续了千年的omega平权的遮羞布撕得粉碎。
    伊莱斯迎着飞梭掀起的风浪向前走去，他的长发被吹到了脑后，露出了光洁的额头，没有了长发的遮挡，白皙的皮肤被日光映照得剔透，蓝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湖水般的清澈，纤长的睫毛在微微颤动，山根挺拔仿佛是一座高山。他的面容每一分都像是神祇精心雕琢的艺术品，糅合了alpha的力量与omega的柔软，无怪乎他在贵族圈能成为人们争相追逐的完美猎物。
    登上飞梭的那一刻，伊莱斯发现除了中心委派的相关负责人，还有一名认识的内庭官。
    “大纯先生。”伊莱斯对那位内庭官施礼。
    被唤作大纯的内庭官没有回礼，用古人类语言冷冰冰地说：“乃是陛下派我而来。”
    伊莱斯行礼的姿态又恭谨了两分。
    大纯道：“陛下口谕，皇太子的基因匹配结果完全出乎意料，但是现在木已成舟，希望你能恪守本分，不要肖想什么非分之事，在皇太子身边做一个恭顺贤良的妻子，尽早诞下皇太子的子嗣，完成一个omega应尽之责。这便是你最大的荣耀了。”
    天可怜见，他一个半路出家的omega几乎无法怀孕。
    伊莱斯躬身道：“感谢陛下的叮咛。”
    大纯示意匹配中心的人将手中的匣子打开，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用珠宝制作的华美项链，抬手给伊莱斯戴在脖上。
    那个项链完美地覆盖了伊莱斯脖颈后侧的腺体，顿时将omega毫无遮拦散发的信息素屏蔽在周身五十厘米内，而项链前面璀璨硕大的蓝宝石内隐隐有着一只隼的印记。
    “蓝宝石是皇太子选定，里面激光蚀刻的事皇太子的徽章。”大纯道，“皇帝说，做好一个妻子，从收敛你那勾人的信息素开始。”
    伊莱斯直起身，抚摸着脖子上的项链。
    与其说这是一个项链，不如说是项圈更来的恰当。对于这条项链，伊莱斯并不陌生，每一个结婚、丧偶未婚的omega都会从基因匹配中心那里获得这样一条定制礼物，美其名曰是来自中心的馈赠，叫爱情之心。
    可是这条项链，24小时记录omega的生理特征和定位，omega并不能擅自摘下，只能由自己丈夫的指纹来打开，在指纹识别的同时甚至还会监测dna的匹配程度。从此一个omega就陷入了丈夫的完全监管中，开心，快乐，甚至是是否偷情，都在全盘掌控之中。
    伊莱斯这一刻有点怀念起跟许多人上床的时候了。
    人就是这么地脆弱，就算之前的自由也显得尤为可笑和滑稽，但是相比更糟糕的局面，人却更愿意待在上一个不那么糟糕的环境中。
    大纯扬了扬高傲的头：“你有二十四小时回家收拾行李，很快皇太子的飞梭会来接你。需要我们送你一程吗？”
    “这样最好。”
    圆形飞梭快速拔高，飞向伊莱斯的家里。
    完成了馈赠仪式后的飞梭里的气氛也松弛了下来，大纯以及匹配中心负责人先向伊莱斯表示了婚姻的祝贺，伊莱斯也回敬以感谢。
    乘着气氛融洽伊莱斯问：“大纯先生，难道皇帝陛下对这次婚姻不持异议？”
    大纯笑了一下：“这也就是我们私下说说。陛下昨天得知了这个消息，懊恼得把书房都炸了。但是很多事情就算是皇帝陛下也无可奈何。基因匹配的事情写入了宪法，全国的媒体做了抢先报道，更何况议会还在对陛下的一举一动虎视眈眈。所以在这个形势下，维持基因匹配结果是陛下最好的选择。当然，皇太子殿下也没辜负陛下的期望，自始至终都没有提出过异议。”
    “皇太子……”伊莱斯问，“不是车祸去世了吗？”
    “伊莱斯，你沉迷于跟别人玩暧昧游戏，多久没有看新闻了？”大纯先生笑话他。
    伊莱斯笑了笑：“一个omega想得太多不是好事，新闻大事对我来说不算很重要。”
    “半个月前皇帝陛下已经安排人请回了四皇子周秦，前天已经下发了册封诏书，虽然没有正式的册封仪式，但是从法律上来看，四皇子已经是皇太子了。”
    “原来如此。”
    飞梭停在了一个少有修缮的别墅院落外。
    “克里斯蒂安府邸到了。”大纯对他说，“以后可不要忘记鄙人啊，皇太子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