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杰明汉密尔顿在首发名单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派崔克在他身边捶了下他的肩膀, 低声说, “你该得的。”本杰明瞥了派崔克一眼, 如释重负地笑了出来, 右手使劲握了握拳头。尽管这在他的预料之中, 毕竟他连续两场替补登场都表现出色, 但他还是感到兴奋。
    马上, 派崔克安柏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五天前在u21的比赛当中上了四十五分钟，并且上演了帽子戏法。这条消息被媒体随意报道之后，qpr、英格兰以及他个人的球迷这几天都在喋喋不休地谈论。派崔克训练时同样状态高昂, 对阵埃弗顿首发也不让人意外。
    主教练宣读完了明天比赛的首发名单和替补名单之后，说了一两句鼓动的话，便往更衣室外走去, 她还没走出更衣室就听到身后传来起哄声, 由北爱尔兰人约翰发起，紧跟着雅各布、莱昂他们的声音。陆灵笑着摇头, 她真不知道派特首发, 是派特自己更兴奋, 还是那群蠢家伙们。
    其实陆灵自己也是很激动。但她还有一些担忧。
    乌拉圭人莱昂费雷拉明天将首次坐上替补席。莱昂回来之后被安排了高强度的身体训练, 到现在已经顺利减掉了接近六磅脂肪, 体能恢复的不错。在训练场上，状态也在回升。不过, 陆灵得承认，莱昂看上去依旧没有上赛季结束时那么匀称。跑动起来时, 腰间和下腹还是微微有脂肪抖动。她想再有一周左右应该就真的完全没问题了。
    几天前她把莱昂叫到办公室的时候, 乌拉圭人还掀起球衣使劲凹腹肌给她看，以此证明自己真的瘦了，可以首发了。尽管莱昂使足了劲，他那四块腹肌依旧不明显。最后莱昂只能撇着嘴跟她说，“该死的，派特不用使劲，六块腹肌就很明显了，真是不公平……不过老板，你知道他每天吃的都是些什么狗屎吗……或许这是公平的……”
    她靠在办公椅上悠然地回答莱昂：“直到明年五月，你都得跟他吃一样的狗屎。”
    莱昂那时的表情很忧伤。
    那却不是陆灵把莱昂叫到办公室的目的。她叫乌拉圭人来是有很认真的问题需要咨询。
    埃弗顿今夏的引援策略大变。如果说尼克弗洛雷斯根本不在乎一个赛季花掉俱乐部多少钱，那马尔科席尔瓦简直是数着每一英镑过活。这不能怪马尔科。
    埃弗顿引援策略的改变本质是这家俱乐部的经营策略变了。英超积聚了极其雄厚的资本，像内森尼尔劳伦斯这样的资本玩家，除了他之外，至少还有两个，曼城、切尔西。而曼联这个品牌自身创造出来的价值甚至不需要一个有钱的老板来掏钱，再加上，阿森纳和利物浦这两家即使成绩不好也从未丢失过市场的大俱乐部。埃弗顿失去尼古拉斯弗洛雷斯这样的天才主帅之后，不得不为长远发展做出一些改变。
    太妃糖或许有个有钱的老板，但伊朗人莫胥礼不是小劳伦斯这样的超级富豪。简而言之，如果没有财政公平政策，qpr每个赛季可以轻松花掉一个半个买派崔克的钱；还可以不断地邀请到诸如克里斯汀陆这样有名声有实力的主帅，这种形势之下，qpr拿到联赛冠军和欧冠冠军，从概率上来说，是迟早的事情。埃弗顿就没这么财大气粗了。从现实角度来说，现在每个赛季保住欧冠资格对于他们而言是比夺冠更现实的目标。
    就是在这样的形势下，马尔科席尔瓦没有拿卖掉奥斯曼登贝莱的一个多亿去换一个超级球星，而是用这个钱买了多个球员。
    媒体和球迷普遍唱衰，原因之一就是此事有前车之鉴。埃弗顿的死敌利物浦多年前干过同样的事，时任红军主帅的罗杰斯手握卖出苏亚雷斯的巨款买了好几个年轻球员，次赛季战绩跌落前四。再往前，博阿斯执教热刺时期也有过类似的失败案例。当时有评论说“你不能卖了一辆劳斯莱斯，然后换十辆三流牌子的破烂”，现在这种评论也加在了埃弗顿和马尔科席尔瓦身上。
    然而，埃弗顿开局两连胜，积6分，第二轮更是力克曼联。
    他们队中除了那个从皇马租来的法国小天才，还有一个人也在这两轮联赛里大放异彩。风头甚至盖过了在qpr连续两轮进球的菲尔沃伦。菲尔这几天不时就会在训练场上抱怨此人。
    巧的是，从莱昂口中，陆灵得知的却是一个南美版本的菲尔沃伦。或者，菲尔在那个绰号叫做“箭毒蛙”的孩子面前，也许可以算纯良。
    “老板，他非常危险。”
    莱昂交待的信息，在陆灵脑中挥之不去。她看过那名球员的录像，但依然对他知之甚少。她问过蒙奇，蒙奇说葡萄牙那边的球探的反馈分歧很大，而且有很多□□，所以没有考虑过推荐他。
    这位叫做布鲁诺厄尔加斯的球员，是埃弗顿花费2100万镑从葡超小球队埃斯托里尔引入的，现年二十一岁。他和莱昂同样出自乌拉圭老牌豪门佩纳罗尔的青训营，年纪又只比莱昂小一岁，因此陆灵询问了莱昂的想法。
    “老板，我是土生土长的蒙得维迪亚人，从小就在佩纳罗尔的青训营中。你知道，伦敦有很多家英超足球俱乐部，但乌拉圭的首都有十支超级联赛的球队——要知道我们的联赛总共只有十六支球队。”
    “在转会到qpr之前，我已经在佩纳罗尔一线队待了一年多，2015年我在春季联赛里出场时才十七岁，是一线队里最小的球员。但在转年的秋季联赛，居然有个比我还小的，只有十六岁就获得了一线队出场机会！老板，乌拉圭顶级联赛出现了一个十六岁的小孩子！那个人就是布鲁诺厄尔加斯。”
    “他跟我不同，老板，他不是个乌拉圭人。他爸爸是哥伦比亚人，谣传为某个毒枭集团卖命，也有人说是民间武装。不过他爸爸在他小时候就死了，他妈妈带着他经过巴西来到乌拉圭的亲戚家，定居在蒙得维的亚，穿过了半个南美。很显然，布鲁诺跟他爸爸关系不好，以至于他用的是母亲的姓‘厄尔加斯’。”
    “这些都是我听说的。当时我看到这个十六岁的小孩子跟成年人一起在赛场上踢职业联赛，跟我一起训练和比赛，我曾经怀疑他的真实年龄，可那个孩子又瘦又小，甚至连十六岁都不像。”
    “2016年的秋季联赛，他从首秀开始，连续出场五六场，已经博得了很多媒体和球迷的关注。他虽然小，但身体里充满了爆破力，我认为那是一种愤怒的力量，我看过他的眼睛……直到有一天，一切都变了。”
    “他在训练场上很少跟人交流，毕竟很多人比他大十岁、十五岁甚至更多，不过他跟比他大一岁的我也不太说话。那天，他看上去处于极度的不安和暴躁当中，我们以为他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在一次抢球之后，他跟球队中最大牌的球员——迭戈弗兰发生了冲突。”
    “迭戈是乌拉圭打进南非世界杯四强的英雄，是所有乌拉圭人敬仰的偶像，那一年他应该已经有三十六、三十七岁了？但矮小的布鲁诺一头撞了上去，嘴里还狠狠骂着脏话。迭戈弗兰满脸是血……随后布鲁诺本人被教练们教训了一顿。那是他最后一次在我们的训练场出现。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是他十七岁的生日，也许这又跟他的父亲有关？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转会qpr以后，我听说他加盟了佩纳罗尔的死敌国民队。他在那里踢了两年，但一直有伤病和场外事件的困扰，上赛季，他便去葡萄牙了。”
    陆灵听的过程中一言不发，到这里，她问莱昂，“为什么他们管他叫‘箭毒蛙’？”她想到录像中的那个球员，黑色的短发，但从额头到后脖颈，有一道头发被染成亮金色。而那亮金色一直延续了下去，他脖子上有夸张的纹身。她却没细看纹的到底是什么。
    “因为他个子小，而箭毒蛙是世界上最小的蛙。”莱昂用手指比划了一下，大概一英寸的样子，“但却是最毒的东西，人碰一下就会死。箭毒蛙颜色鲜艳，橙色、蓝色、红色……他的那撮金毛，代表的是最毒的那种。布鲁诺厄尔加斯的老家哥伦比亚正是那种金色箭毒蛙的老家。他从小就有这个绰号，他很得意这个绰号。”
    陆灵原本没指望听到这么多，而她显然获得了很多意外的信息。
    至于她自己在录像中看到的，这个箭毒蛙，可能是个被遗忘的天才。这个小个子的每个动作都暴烈和鲜明，初看便有极为惊艳的感觉。上赛季他为埃斯托里尔出场了半个赛季，这支小球队在那半个赛季已经冲到了第二名的位置，他本人也拿到10个进球和7次助攻。但在今年1月，布鲁诺厄尔加斯在比赛中殴打对手，折断了一人的鼻梁，遭到12场禁赛——也导致埃斯托里尔最终只能拿到联赛第7。
    但马尔科席尔瓦显然愿意相信他的天赋，为这个不为人知，性格桀骜的家伙掏出了2100万镑——埃斯托里尔也是埃弗顿主帅的母队之一，这笔交易没有太大难度。
    陆灵又想，也许这正是莱昂迫切的希望自己能够对阵埃弗顿首发的原因。两个来自南美同一家俱乐部的男孩儿在英超的重逢。真让人期待啊。可惜她不能首发莱昂，但她应该会让他替补登场。
    想到这里，陆灵笑了出来。为此，莱昂不惜在她面前干出凹腹肌这样的蠢事，那更像是菲尔会干的。不过，这段时间以来，莱昂和菲尔倒真是要好了很多。她在训练场上乍见很是惊讶，不消几分钟，她就明白了缘由。这两个混小子现在有了一个共同的厌恶对象——本杰明汉密尔顿。
    敲门声就是在这时响起的。
    敲打木头的声音很清脆，而且有节奏感。如果敲门能在一定意义上折射一个人的性格的话，或许真的能，菲尔敲门从来都是啪啪啪砸门似的；派特则是敲一下就不动了。
    陆灵说请进，门本来就是虚掩的状态，现在被推开了，走进来的人正是本杰明。
    陆灵看了看表，按照时间，他应该回家了，球员们应该都回家了。她随意看了他一眼，问道：“本，有什么事吗？”之后她继续做手中的事。
    本杰明站在门口也没往前走，他踌躇了一下，说道：“打扰了，老板。我刚才忘了问，不是什么重要的……今年有匹马在伦敦出尽风头，拿了好几个大小比赛的冠军，但他的主人从未在跑马场露过面。那匹马的名字我想你可能知道……”
    “黑暗龙卷风。”有个男声接道。
    陆灵这才抬起头。从本杰明身后进来的是派崔克。她冲两个球员都微微笑了笑，没有说话。
    派崔克把脸转向本杰明，进一步解释，“是老板的马，我送的，表演名也是我起的。”
    本杰明含笑点了下头，礼貌道，“我明白了，谢谢。”
    “没事了吗？”派崔克抬了抬下巴，语气有些古怪。
    本杰明看了主帅一眼，她也在等待下文，他又看向派崔克，继续笑着说，“我本来想买那匹马，既然是礼物，想必老板不会卖。所以没事了。”
    陆灵低着头，不带任何感情地问，“你出价多少？”
    派崔克一听，急了，刚想开口，瞥到了她嘴边狡猾的笑意。他明白了一二，也饶有兴致地看向本杰明。
    本杰明眼中的惊喜一闪而过，他略略一思考，看向主帅，说道，“你开价，任何价格，我都答应……”但他话未说完，她抬起了头，他于是从她的表情中明白了她的用意。他低头笑了笑，抬头说，“你不会卖，你只是不喜欢我看中什么就直接让人开价的做法……老板，或许以后找个由头，打赌输给我吧。”
    派崔克双手抱胸，靠在主教练的办公桌上，摇着头道，“你真是个有钱的混蛋，本。”他脸上挂着慵懒的笑，无疑是在开玩笑。
    “有钱人都挺混蛋的，我算很和善的那类。”本杰明耸耸肩。跟主帅打了个招呼，“那么，老板，明天见。还有你，派特。”他说着走过去跟派崔克握手撞了个肩膀离开了这里。
    陆灵看着派崔克。派崔克也看着她。二人瞪来瞪去，用目光交流了半天。最后，她不可置信地摊手，“为什么你仍然在这儿？如果没有什么事，你应该回家。”
    派崔克说“ok”，就往外走。走到门前，他转回头，表情特别认真，“啊，我可能忘了告诉你，我明天首发。”
    陆灵再次摊手，声音也稍稍大了一些，“我知道，派特！这是我定的！我在更衣室读的首发名单，记得吗？”
    派崔克眨了眨漂亮的眼睛，突然掀起了上衣，露出他线条分明的腹肌，漫不经心地说，“最后一件事，莱昂告诉我了，我得给你看看，虽然你其实经常能瞧见。”然后他在她的“get out pat”落音之前先get out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