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叔夜当然不会明白这种局面的。
    可杨司锋是亲自见证过的。东洋京城人最疯狂的时候，他们甚至自大到认为他们可以买下整个梅国的。
    可事实上又如何呢。当浪潮过去之后，才会明白谁才是在真正的果泳。
    他们没能买下整个梅国不说，哪怕时过几十年，他们仍未从当初的疯狂举动中缓过气来，有一个词形容他们就是：他们是失落的一代人。
    张叔夜虽然认同杨司锋的话，但他觉得，杨司锋这样是不是危言耸听了？
    “老师，学生这话一点都不夸张的，”杨司锋道，“商人们投入巨资，他们不是来做慈善的，就算做慈善，也不是把钱投给官府，买下官府的地的。所以，他们花巨资买下这些地，是想要回报，还想要获得最大的回报的。”
    “他们买下了齐东的地之后，将会有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齐东的发展并没有达到他们预想的目的，他们许多人都可能血本无归。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会怎么样呢，好吧，就算他们怕死，他们不会造反，可是，他们对官府，尤其是对学生，以后也是绝对不再信任的。可是，按学生的预想，我大宋想要更加强大更加富裕，还真的离不开他们这些人的，就算他们都是坏人，但不能否认的就是，他们是大宋极聪明极富有，也是极有文化的一群人，带领大宋更富更强，缺了他们还真的不行。”
    “另外一种可能，就算齐东未来真的象他们想象的那样，发展得很大，他们买下的地，都能赚得盆满钵满的，可学生还是那句话，商人不是慈善家，他们是想要追求最大的利益的。结果如何呢，结果是，他们不来买地的时候，老百姓们好歹有个自己住的地方，可是，他们买下了地之后，老百姓想要有个住的地方，就不得不从他们手上买下房子了，学生不想听到说，让老百姓们住茅棚的说法，这是在打咱官家的脸。”
    “老百姓们住的房子本来就是要花钱的，花钱买房子，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么？”张叔夜不明所以的样子。
    “当然是不一样的，当然，商人们花钱买的地建的房，他们想要赚钱，再正常不过了。可是，一点蝇头小利又岂能让他们满意的？只要有可能，他们甚至会用房子将老百姓们的每一个铜板给掏光的。到那时候，为了付钱买下这些房子，老百姓还可能看不起病，孩子上不起学，女人也买不下新衣服，一个个节衣缩食，就为了还给商人们的房款钱。可是，所有人都觉得这是商人们太坏了，可谁知道，官府在其中充当了帮凶的作用呢。”
    “也有人会说，老百姓们在齐东呆不下，他们可以去别的地方啊，他们原本就不是这里的人，哪个地方不能让他们生活呢，说这话的，不是真正的无脑，就是良知泯灭？老百姓总是要生活的，他们之所以呆在齐东，未必是他们有多喜欢齐东，而是，在齐东他们能找到活干，能够凭借自己的劳动和双手养活一家老小。可是，自宋太祖开始，就鼓励将门们兼并土地，全天下的土地不是在将门就是在豪绅们的手中，老百姓就算不在齐东，他们去了别的地方，也将面临一样的窘况的。”杨司锋痛心疾首地说。
    “是啊，事已至此，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张叔夜无力地说道。
    “再说吧，学生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学生如今人微言轻，就算说了，别人谁信呢，还好有老师罩着，要不然，学生不知被那些士大夫们喷成什么样子了。”杨司锋苦笑着说。
    “所以老夫让你好好读书啊，进了那个圈子，你就不怕他们喷了，你还可以和他们互喷。”张叔夜突然板起脸来瞪着他道。“这样一来，可是苦了我们的老百姓啊，你自己也要努力了，老夫在这济宁任上，估计没多久了。老夫的下一站，估让是去户部背锅了。国朝财政负担重啊，我还以为齐东是个好的例子呢，按你这么说，真的不行了，可是，老夫又去哪里变那么多钱出来呢。”
    可是难为死了张叔夜了。
    虽然宋朝看似很富有，但财富大多在民间，甚至可以说是藏在民间的地窖里，朝廷是没有钱的。当然，赵佶肯定是非常有钱的，可是，一个那么大的朝堂，两百多万军队，上万的官吏，靠他那点钱也是不够的啊。
    “老师，这还不只呢，如果我们真的把商贾们这一条条大鲨鱼放出来，让他们把老百姓们的血食都吞食光，那咱大宋真的没救了。试想想，如果老百姓们所有的钱都被房子、被生活费耗去了，他们哪来的钱去培养我们大宋的下一代，哪来的钱照顾他们的老人。
    还有，他们哪里的精力和金钱去改善他们的器具，难道他们那些士大夫们以为，靠那些商人就能实现工艺更新，实现新器具的使用？他们有文化是不假，可有文化就不代表他们具备改善这些生产设备的能力和眼光。可能，我大宋百姓们使用的许多器械在他们眼里只是技巧而己，但在学生看来，这些在士大夫们眼中所谓的技巧，才是使我大宋真正强大的原因，而不是那些士大夫们所谓的诗酒风流。设若北方蛮子真要打过来的话，他们那些诗酒风流屁都不是。”
    “老师，靠嘴炮，靠娘炮，靠青楼文化，是不可能打败北方的蛮子啊，学生的这番心意，您能明白么？”杨司锋痛心疾首地喊道。
    是的，四大发明中的三大之火药应用、指南针、活字印刷术，还有为了改善灌溉技术发明的翻车筒车，还有为了提高耕作水平改进的曲辕梨，这些都是北宋时期发明的。
    可是，它们不是士大夫的嘴炮发明的，也不是朝堂兖兖诸公们的秀丽文章发明出来的，它都是民间的百姓们，在自己的工作生活当中，积累了许多的经验之后发明的。
    然而，这一切的发明，它不是凭空得来的，它是在北宋朝强大的物质基础下实现的。试想想，如果北宋朝的百姓们为了吃饭，为了住房子都已经苦不堪言了，他们哪来的精力，哪来的钱财来实现这些发明。
    莫不是，兖兖诸公们真的以为，凭他们的光鲜口号，以及他们的漂亮的文字，真的就能让这些发明面世了？
    某一刻，张叔夜甚至觉得他这个得意门生是不是得了受迫害者狂想症了。然而仔细一想，杨司锋的许多想法，虽然看似荒涎不经，可事实却一再证明，他说的是对的。
    所以，想了想之后，张叔夜说：“虽然老夫听起来不觉明厉的样子，可是老夫会一直支持你的。但是，老夫已经老了，朝中还有点作为的，除了张商英，似乎没有别的人了。宗泽种师道都是武人，就算他们有想法，士大夫也不会听他们的。所以，你小子更要努力啊，明春的春闱，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老师，尽力吧，学生可一直没有停下书本的。至于考不考得上，就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杨司锋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急切地说，“老师，若是有那么一个人，学生想让他从武职转为文职，就不知道老师能不能帮帮他。当然，这有可能有损于老师的声名，但是学生以为，为了我大宋朝，为了我大宋的千秋万代，如果学生有这种能力的话，学生哪怕是声名全毁，也是值得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