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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夏琢磨不过来,想招呼阿毛来问问,转过身就见着靠在灶间门口的郁春。郁春满是复杂的招呼说:你回来了。
大姐你在啊,妈搁哪儿忙呢郁毛毛呢
都在大伯家里。
倒是挺意外的,郁夏想了想,没想起大伯家有什么好事,问说:是去帮忙的
郁春扯了扯嘴皮,现在的情况正好相反,是三亲六戚抢着给自家帮忙,只因为郁夏出息大。
郁春想了想,上辈子郁夏学习也好,不过她没特别关心过二妹,倒不清楚她具体好到什么程度,当时好像也没有主任过来家访这回事,在她模糊的记忆里是这样,但事情过了几十年,细枝末节的东西真想不起来了。
她突然走起神来,郁夏又问一遍,才听她说:老爷子让咱上那头吃饭,妈帮着张罗去了留我在家等你,知会你一声。
郁夏点点头,笑道:有什么好事不成
你学校领导昨天来咱家,说你二模又考了年级第一,家里想庆祝庆祝。
倒是没料到,难怪家里变化挺大,原因在这儿啊。郁夏没假模假样说这成绩不算啥,她想着回头问问妈,看都有谁送东西来,先记住,以后慢慢还回去。同时又很感慨,这年头民风真的淳朴,虽然人的劣根性不可避免,却比未来可爱多了。
这么想着,她冲郁春笑了笑:大姐你等我一会儿,我把东西放下,洗把脸咱们一块儿过去。
郁春应了,她抄手看着二妹从缸子里舀水,看她拧帕子擦脸,收拾好之后才给门上落了锁,姐妹两人并排着往郁大伯家去。郁小弟蹲在院子里玩,他最先看见人影,见着之后就蹦起来冲屋里吆喝一声:阿爷!阿奶!妈!我姐过来了!
老太太刚还念叨着,听到这声麻溜的从屋里出来,看两个儿媳妇也跟着从灶间跑出来还凶了她们一脸:有你俩啥事凑什么热闹赶紧烧菜去!
郁妈是耗子胆,见着婆婆就怂,挨了说转身就回灶间了,倒是郁大伯娘,和老太太朝夕相处深知她婆婆只不过是刀子嘴,也没怕,还跟到院里招呼了郁夏一声,这才回去接着忙活。
老太太每隔一周才能见郁夏一回,心里惦记得很,见到她之后眼里就装不进别人,拉着郁夏打算回屋去说话,想问问她在学校咋样,忙不忙累不累,考试还有多久,要不要准备点啥。郁春心说两辈子一个样,老太婆这心就是偏的,她有点不是滋味,没凑跟前去讨嫌,提脚到附近转悠去了。
郁春走出去七八步,老太太还眯眼看了看她:连个人都不会喊,丧着一张脸真是讨人嫌。
不用点名也知道她说的是谁,郁夏挽起她奶的胳膊,哄道:奶不是说有好东西给我咱回屋吧,回屋说说话。
老太太立马忘了郁春,笑眯了眼往屋里走,到她那屋才从兜里摸出一串钥匙,打开半人高那个柜子门,从里头取出一包花生牛轧糖:你小叔不是招工进城了,前次回来了一趟,这是他带回来的,夏夏你拿去,学习累了剥一个吃。
郁夏什么糖果都吃过,倒是不馋这个,就推说还是分给几个小的,让大家都尝尝。
说起这个老太太就是一身杀气:你当他们没尝让他们祸祸去的还少了一个个脑袋瓜不好使,嘴巴子挺会吃。
那股子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没等郁夏来劝,老太太又高兴起来,她跟着从柜子里取出一深一浅两块蓝色的布,在郁夏身上比划比划,说:你量量尺寸,奶存着布,够给你裁件衬衣再做条长裤,回头等考上了咱家肯定要办席的,正好能穿上。她一边比划还一边念叨,说要弄个好看的样式,郁夏生得好,穿上一定精神。
相处了一段时间,郁夏已经很明白她奶的作风,只要她奶拿了主意,你说再多结果总归是不变的。
既然说再多都是白搭,那还能怎么着高高兴兴接受,道谢呗。
老太太心里舒坦了,把两块布叠起来放好,又把柜子锁回去,然后才坐回床沿边,搭着郁夏的手:你爸妈都是老实巴交的,没那个脑子,赚不来钱,你家能糊口他俩已经尽力了。不过夏啊,你放心,你爸没钱,奶有钱,你别想着出去读书开销多大,奶早就准备着,准能把你供出来。
家里人都知道老太太有钱,她有钱是因为她年年都喂着大肥猪,郁大伯家的猪圈里有四头半大的猪,都是老太太一个人管的,每天打猪草煮猪食喂得勤快,这养猪嘛,规矩是养二留一,一半上交国家,她养四头上交两头自己也能剩下几百斤肉,家里吃点,剩下的全卖县城里去了。
上头是在打击投机倒把,不允许倒买倒卖,自由市场还是有的,自产自销谁也管不着。
再说过年那会儿甭管有钱没钱总得吃口肉,这是习俗,那时候县里猪肉价格不仅抬高,有钱你也不定能买到,老太太年年都能收入一笔,她又没怎么开销,存下来的钱供一个大学生估摸够了。这年头吧,学费不像后世那么高昂,又因为才宣布恢复高考,全国的大学都在招收优秀人才,要说起来报名费书本费或许还没有坐火车北上的路费高。
所以说读大学这回事,郁爸心里没底,老太太早有成算。
老太太有钱郁春也知道,上辈子郁春在城里的开销多半是她出的,郁春进城之后不太省,除去报名费书本费她每个月能花二十块钱,再加上进校时添置了不少东西,读那几年书给家里的负担不小。
祖孙二人又聊了一会儿,就闻到从灶间飘出来的肉香味儿,郁夏问说:这都五月份了,过年腌的肉还没吃完
哪能啊,不说天气热起来腌肉也放不住,过年那会儿我才留了多少那会儿价钱好,能卖的都卖了!今儿个这肉是你大伯新鲜割的,咱家那四头猪出栏还早。郁老太太牙豁子都笑出来了,她小声对郁夏说,昨个儿你爷还跑了趟高家,叫他们留一条大鱼,这顿菜色好,你多吃点,读书多费脑子没油水儿怎么行!
早先就说过,高家是大队上的富裕人家,他家有钱就是因为陈素芳她男人很会打鱼,她儿子高奎从小跟着学,也学到一手,头几年她家还打了条小渔船,每隔几天下河一次,总有不少收获,鱼肉卖两毛钱一斤,干一趟就能挣不少,自家不缺肉还盖起火砖房。
像这些天生天养的东西,谁打到就是谁的,高家能耐,该他发财。也有眼红的跟着学了,收获有,只够偶尔打打牙祭,卖不来什么钱。
也是因为队上有个高家,谁家馋肉了就上他家去买条鱼,因是熟人收钱也不贵,这样省了喂猪的力气这喂猪嘛不仅要上交一半,要是没养好亏本也有可能。
郁夏家中水缸里那几条小鲫鱼就是先前高家卖剩了送来的,说是卖剩的,陈素芳装木桶里提来,看着新鲜得很。她说的是感谢郁夏给高红红讲题,让郁妈养缸子里,鱼小了点,没啥吃头,炖个汤来喝一碗倒是挺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