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
廖逍看着手里的照片,若有所思。他感到心中的一些疑问,像是两条涓涓小溪,绕过山脉,绕过丛林,曲曲折折地靠近,一小部分融合在一起,大部分依旧是平行的。
他拿到的照片已经过最大程度的优化,像素提升了,图像也不再那么模糊,照片里的人和背景细节都被极大可能得清晰化。
“这酒局跟万昱有没有关系?”
“黄彦在查,背景里没有什么明显的装饰,他想从那个淡金色壁纸和酒红色绒布窗帘入手,比对下泊都有没有类似的酒店。”凌顾宸一边翻阅手上的文件一边说。
廖逍放下照片,“别又是个庞氏骗局的开端。”
凌顾宸在文件上签了字,漫不经心瞄了眼那张照片。
“昨晚我还觉得一定是骗局,外国人父母还能生出亚洲人来?除了领养就没可能了。黄彦处理这照片以后,我觉得这个人确实有西洋人的脸部轮廓,只是粗看五官有些亚洲人的影子。”
他看向廖逍,“说不定是个混血?”
“洋人父母生出混血?”
凌顾宸耸耸肩,“也许祖辈有人带有亚洲人血统,隔代遗传了。”
廖逍神秘地微微一笑,“你替我去趟瑞士吧。”
凌顾宸瞬间停下手里的所有动作,“为什么?”
“遵医嘱,就不跑远路了。”
凌顾宸的眉宇间覆上一层忧虑,“现在有多严重?”
“你别太担心。我时好时坏,这个月正好遇上化疗的副作用最严重的时候,没力气应酬了。瑞士那边的应酬和宴会又不会因为我而改。你替我去吧。”
凌顾宸没有说话。
“既然沃德集团的资料与我们之前所知有出入,你可以去瑞士想办法打听打听。还有家里这些细碎的琐事,在瑞士的账户,都查看一下。这边的事交给沁。”
廖逍拿起他的银狮头拐杖准备离开,凌顾宸起身送他。
廖逍走到门前,略略踟躇了一下,侧过身轻声说:“替我给莹莹带个好。”
凌顾宸便打电话叫郑辉进来,把后面一至两周的公务交代清楚,他不在时的权力都移交给了覃沁。
他回到别墅,命人开始收拾整理去瑞士的行李,他则在书房里理出一些必要的文件。忽然他想起了什么,拉开书桌侧边的抽屉,里面躺着一本护照。
祝笛澜坐在花园里悠哉悠哉地看一本砖头般厚的艺术史书籍,她手托着下巴靠在小圆桌上,椅子上放满了靠枕,书边放着盛花茶的瓷骨杯和一块小巧的焦糖海盐千层蛋糕。
她百无聊赖地一页页翻着。
她知道自己怀孕期间过的完全是锦衣玉食的日子,可就是完全没有自由,她不能出门——即使是有保镖跟着也不被允许。
因而在过去的几个月里,除了电视剧里的人,她完全没有见过什么新面孔了。
虽然这半山别墅足够大,附近的风景也胜过绝大数的旅游点,可她还是偶尔会有不知如何打发时间和失去自由之感的苦闷。
眼前突然被塞了本护照,她吓了一跳,赶忙抬头,遇上凌顾宸笑盈盈的眼。
“怎么了?”
她内心第一反应是,他要赶我走?不知为何,她有些惶恐。
凌顾宸不说话,把她的护照放进西装内袋,轻轻拉起她的手腕,带她回房间。
“怎么了呀?”她怯怯地又问了一遍。
她内心盘算着,自己挺着六个月的孕肚,要是连人带护照被扔出去,能去哪里?
屋里已有两位佣人在等。
“看看你要带什么,她们帮你收行李。”
“去……去哪儿?”
“带你去瑞士玩两周。”凌顾宸温柔地说。
“真的?”她绽出热烈的笑容来,“你说真的?”
“吃了午饭就走。临时决定的,没来得及通知你。”
祝笛澜开心地抓住他的手臂,“谢谢你!”
“我看你这几个月也闷坏了。”
祝笛澜兴奋地点点头,正想进衣帽间,又有些犹豫地回过头来,“瑞士现在什么天气呀?带什么衣服比较好你知道吗?”
凌顾宸正想离开把他剩下的事安排完,行程有些突然,他的私人飞机已经在机场等候,连带上祝笛澜都是一瞬间跑出来的念头。
即使是这样有些紧迫感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节奏竟然会因为她自然而然地缓慢下来。
“你看着带,不合适的话去了再买。”
她的笑容孩子气起来,马上跑进衣帽间选衣服。凌顾宸看着她的背影出神了两秒,才离开。
时间比她预计的短很多,祝笛澜只得匆匆拿了几条裙子和洗漱品,佣人替她收好箱子,她在连衣裙外披了件大下摆的外套,露出一双与怀孕前无二致的纤细长腿。
“你还真看不出来怀孕了,肚子遮得挺好。”
凌顾宸已在大门口等她,看到她来了以后,他把手里的烟扔到地上踩灭。
“不好意思,你等很久了吗?”
“没有。”凌顾宸笑着替她打开车门。
祝笛澜开玩笑道,“我研究了各种遮孕肚的衣服和方法,可惜都没什么实用的机会,今天终于派上用场。”
凌顾宸正想回答,手机响起。祝笛澜听着是公事,便不再烦他,转而看着窗外。
车子沿着别墅的花园车道向外驶去,这是她隔了很久以后看到别墅的大铁门在她面前缓缓打开。
祝笛澜不自禁生出一股自由的快感,像是被囚禁了许久的小鸟,吹到了和煦的风。
轿车径直驶进泊都国际机场私人飞机区域的停机坪,祝笛澜跟着一行人走到飞机旁,看到覃沁在一旁等候着。
祝笛澜笑着远远朝覃沁打了个招呼,便先上了飞机。
覃沁点头示意,便看向凌顾宸,“怎么她也去?”
“她闲着也是闲着。过两天跟金河碰头,你多留个心眼,当心点……”
“黑道上的事简单。商场上那些正儿八经的投资生意我倒是没你擅长。”
“你不愿做而已。细节我都交给郑辉了,你能着手的就处理了,其他的等我回来。”
“行。就算在瑞士你也要留意自己的安全……还有笛澜……”
“我会照顾她。”凌顾宸拍拍他的肩膀,“有没有话要我带给妈妈的?”
覃沁的墨镜也没遮住他瞬间绽放的笑容,“跟她说她最爱的小儿子还是那么潇洒那么帅。叫她别太想我,有空我就去看她。”
凌顾宸纵容地笑。
罗安等一行七八个人,上了飞机之后也没闲着,把手里的公文包安置好,几个人亲自上阵彻查飞机上的物品、核对飞行人员的身份。
祝笛澜知道这是凌顾宸出门例行的安全检查。她倒是悠得自在,在私人飞机舒适的真皮宽敞座椅上坐下,空姐给她送了杯水,她翻看着手边的旅行杂志。
过不一会儿凌顾宸也上了飞机,空姐关好舱门,飞机缓缓推了出去。
祝笛澜这才抬起头来,看到凌顾宸拿了杯波本,在她身旁坐下,两人对视笑了笑,剩下的人坐在了飞机前部的沙发上。
她瞄了眼窗外,看到覃沁上了远处黑色的奔驰,车子驶离停机坪。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细细查看着此刻在飞机上的人。
“在找什么?”
祝笛澜有些慌乱,“沁……他不一起去吗?”
凌顾宸顿了顿,“他不去。”
祝笛澜愣住了。她印象中,覃沁一向会跟着凌顾宸的,刚刚在飞机底下见到覃沁,她便以为他是来与他们会合。意识到覃沁不在让她很惊讶。
“你在怕什么?他不在又怎样?”
“不是……”祝笛澜一时答不上来。
她没有依赖覃沁到非他不可,可是她也习惯了在她跟凌顾宸之间总是有覃沁在中间,一直以来,覃沁都是她跟凌顾宸关系之间的缓冲,是她的依靠。
这样忽然只剩下她跟凌顾宸单独两个人,她很不习惯工作以外的这种相处模式。
“我不会把你卖了的。”凌顾宸笑道。
“我……沁为什么不一起去?”祝笛澜说话都有些磕巴了。
“他留下接我的工作。你真的这么怕我?”
祝笛澜心虚地不敢回答,这对凌顾宸来说,她就是回了个“是”。
飞机推出跑道,开始加速,引擎高速运转的声音盖掉了机舱里的声音,祝笛澜皱着眉听着这机械的声音充斥她的耳膜,同时也感到左手被牵起。
那个熟悉的声线,用着她很不熟悉的温柔语调在她耳边很近的地方说了一句,“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