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
    化作人形的诅咒臭着脸坐在地上，脸上是被我揍出来的淤青。
    这次它没有变成大屌美女，而是变成了一个黑皮美少年，身上依旧没穿衣服，上半身赤裸着。
    黑色纹路覆盖了整个下半身，沿着腰腹蔓延到半张脸颊上，看起来颇具神秘的美感，让我情不自禁地多看了几眼。
    “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而已，何必呢。”我好言相劝，“好好一个帅哥，被揍成这样多可惜。”
    “滚。”他用一个字表达了自己的心情，擦了擦嘴角的淤青，“又不是我想变成这样的！你就把你的能力用在这？”
    我没听懂他的意思。
    “是因为你想要和我交流，我就被迫变成你喜欢的样貌了。”美少年愤恨拍地，控诉道，“你们这些梦者有没有正常的？有没有啊？”
    “……”
    原来我还有这样的能力吗，真不愧是我啊。
    我举起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
    “我真的只是想问几个问题而已，你也有不回答的权利。”
    话说出口，我就发现自己的行为有些像角鸮。
    用温和的语气掩饰过分的行为，适当地表示自己可以退让，以便于达成目的——那家伙太擅长诱骗别人了，我不由自主就模仿了他的做法。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美少年冷漠道。
    “好吧。”我无暇顾及其它，直接问道，“角鸮——我是说，霍恩德奥，当初对你做了什么？”
    “别跟我提那家伙的名字。”他一脸厌恶地道。
    其实这两个还未必是他的名字呢。
    我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换了个问法。
    “呃，‘那个连名字都不能提的家伙’对你做了什么——这样可以吗？”
    “他对我使用了某种道具，别看着我，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没想到这家伙真的回答了，看来和资料上说的一样，他确实比较好说话。
    “某种超越想象的事物——或者说概念，我只知道那个东西的代号叫做‘生命之花的残叶’。就像你看到的这样，它能让我‘活过来’。”
    诅咒皱着眉，看起来像在压抑着负面情绪，不情不愿地回答了问题，说完这几句话就闭上了嘴，看起来不打算再多说了。
    让不具有生命的物体……活过来？
    “哦哦！我明白了！”脑中的两条线突然连接了起来，我一下就想明白角鸮曾经做了什么，用力挥了挥手。
    诅咒看着我的拳头，默默往后挪了几步。
    我没空在意他的反应，回想着角鸮曾经提过的一些实验内容。
    几年前，公司派出的探索队曾从冷原（似乎是在幻梦境的某个位置）获得一些古老的知识，其中包括了一项通过献祭梦魔得到梦魔结晶的法术。
    我不知道这个结晶有什么用，不过从蕾拉的反应来看，应该有很大的价值。
    角鸮负责的第一项实验，就是研究如何在不进行献祭的情况下，用别的方式制作出结晶。
    实验成功了，但参与实验的梦魔无一存活。
    这些死去的梦魔残留的怨念形成了强大的诅咒，给他带去了“一定程度的困扰”（他自己的原话）。
    不过这些困扰并没有持续太久，在那之后，他很快开始负责另一个项目，并用实验项目解决了诅咒的问题。
    具体做了什么他没说。
    不过从刚刚诅咒提供的信息来看……
    他似乎是，让诅咒活了。
    字面意义的“活了”——他对“梦魔的诅咒”这一概念使用了“生命之花的残叶”，使其变成了活着的生物，拥有了求生本能和自我意识。
    事实证明，“生命之花的残叶”不仅对有形之物有效，对无形之物也能产生一样的效果。
    “……”
    ……这是怎样的一种脑回路啊。
    一般来说，诅咒这种东西，在达成目的之后，自然而然就不存在了。
    但它现在有了求生意志啊！既然把诅咒对象弄死自己也会死，那就只能尽量不去搞死对方了。
    于是，诅咒开始逃避自己的命运，压抑自己的本能——中间大概又发生了一些事——终于还是被公司收容了。
    问题倒是解决了，但从这个脑回路来看——当事人与其说是想解决诅咒，不如说只是想试试看这么做好不好玩吧？
    我摸了摸下巴，那股想吐槽的冲动又涌了上来。
    “明白了是吧？那我走了。”诅咒躁动不安地说，“公司答应过我不会让和那家伙有关的东西进入梦境场的，但你身上从内到外全是他的味道，呸！臭死了！”
    “走吧走吧，谢谢你。”我大气地一挥手，心里甚至产生了一丝对它的同情。
    面前的美少年毫不犹豫地化作一团紫雾，从旁边的门缝里钻了出去。
    雾气消散后，走廊中的红光也恢复了原样。
    我拿起pda，扫了一眼逐渐消失的提示，回想着刚刚获得的情报，又开始思考——在那之后，角鸮到底做了什么？严重到被收回权限，再也不能参与实验项目，被发配到仓储部当一条咸鱼？
    ……虽然他看起来挺乐在其中的。
    让我想想。
    我将自己获得的情报列出了一个清单。
    1.事故发生在与“生命之花的残叶”有关的实验期间，大概率与“赋予非生物生命”这一实验内容有关。
    2.事故极有可能导致了公司上层的大规模死亡。
    3.公司并没有给予角鸮更严重的惩罚，说明事故本身与公司的利益没有太大的冲突，从现状来看，对公司的运行也没有什么影响。
    不过，第二条和第三条存在一定的冲突。
    我实在难以想象上层都消失了，公司却还能正常运转的状况。
    要知道，skt公司可是个权力高度集中地方，等级制度森严，大部分资源都被公司的高层（也就是a级和b级人员）掌握。
    如果高层都死光了，公司要么会变得一团混乱、四分五裂，要么会有人一跃而上，抢占管理者的位置和资源。
    但就我的观察来看，目前公司不仅运行得很好，还成功向中、下层员工隐瞒了高层已经消失的事实。
    至少我遇到的工作人员，除了角鸮以外，都不知道这一点。
    能做到这一点的已经不是人类了吧？莫非那家伙召唤出了什么邪神吗？
    想到这里，我又将重点放在第一条信息上。
    一切都发生在那场实验之后。
    假设第二条是真的，第三条也没有问题，联系诅咒身上发生的事，角鸮很可能是通过实验，又一次令某种事物拥有了生命。
    该生物不仅拥有极强的智慧，而且在萌发意识之后，还自愿管理公司，能够熟练地管理公司上下的所有事物。
    并且，它不属于公司的管理阶层。
    毕竟——
    “这个公司里所有的管理阶层都死光了。”
    我低声把角鸮的话重复了一遍，提醒自己不能忘记这个提示。
    能符合这些要求的，我只能想到邪神，或者ai？
    人工智能吗……这倒是不是没可能，也符合所有的条件。
    莫非是智械危机？被赋予生命的人工智能掌控了整个公司？科幻电影一样的展开？但还是有些地方不太对劲，因为这个结论不能让我推理出角鸮的目的。
    思考到这里，我不禁有些烦躁。
    难道我理解错了吗？他压根不是想让我做什么，只是单纯地在跟我聊聊天，顺便观察一下我的反应，以此取乐？
    可恶，这家伙见缝插针地塞给我那么多信息，又不肯说出重点，还说什么“公司会发现的”，几句情报而已，搞得好像在背着谁偷情似的——
    不，等一下。
    脑海中闪过的这个比喻给了我某个灵感。
    或许我的推理并没有出错，只是没能接上这家伙的脑回路，所以结果出错了。
    不是人工智能。
    根据公司已经掌握的科技来判断，让ai变得有生命，是一件可以但没必要的事。
    现有的人工智能系统，连自动生成对话ai、检测梦境场的强度——这些在我看来匪夷所思的事都能办到，已经足够好用了。真要是有了自我意志，未必能变得更好用，说不定还会带来一些麻烦。
    角鸮讨厌麻烦。
    而一个能想到让“诅咒”这种无形之物变成生命体的家伙，怎么可能会做无聊的尝试？
    他一定执行了更大胆、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操作。
    ——于是，我想到了。
    除了万能的ai，能同时满足“拥有极强的智慧、愿意管理公司、对公司极为熟悉、不属于公司高层”这些条件的事物，还有一个。
    一开始就被我忽视的事物。
    想通的刹那，我感到口干舌燥，指尖也有些冰凉，背后泛起一层冷汗。
    正所谓。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抬起视线的这一刻，我窥见了某样事物的全貌。
    我感觉到了——此前从未注意过的某种东西。
    是视线。
    令人难以忽视的视线从四面八方传来，密密麻麻，将我钉在原地。
    在看着我，有东西在看着我，从上下前后左右每一个方位看着我……从我第一天到达这里开始，从这栋大厦这个房间这个走廊这面墙这个角度——每个地方都在看着我！
    就像被困在一个满是监控的空间之中，我的一举一动都无所遁形。
    我看到了它，我终于意识到了“它”的存在。
    【检测到收容物。编号：0】
    【代号：skt（seekingknowledgeandtruth）公司。】
    【级别：无法预估。】
    【描述：在诞生的瞬间，公司意识到了自己的职责，认同了自己的职责。公司收容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