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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修带着她回到别墅。
新的女佣艾米迎上来,笑容甜美:先生,您回来了。这位是?
沈修低头看着谢舒:这是小姐。孩子的眼泪不断流下,却不愿意发出哭声,不时抬起手,用力擦一下脸。他迟疑了会儿,心里疼得难受,低声道:给她一杯果汁,牛奶,饮料,随便什么东西烦躁地拧一下眉,坐到沙发上:哄她,叫她别哭了。
我只要妈妈!谢舒两手紧紧抱住自己,一个戒备的姿势。谁要你的女人来哄我?
沈修低笑了声,说:我的女人只有你妈妈一个,她马上就会来了。
谢舒一愣,骂了句:神经病!
二十分钟后,门铃响了。
艾米去开门,领苏兰进来。
谢舒一看见母亲,所有的委屈都涌上心头,扑进苏兰怀里大声哭了起来:妈妈,妈妈我害怕我要回家!
苏兰把她抱在怀里,轻声哄:乖,囡囡不哭,我们马上回去。
沈修从沙发上站起来,淡声道:这就是你们的家。走到苏兰身边,撩起她的一缕黑发放在鼻尖轻嗅,他声音喑哑:你迟到了。
沈先生,我不像你,我有正经的工作,需要上班。苏兰微微蹙眉,抱着孩子走到另一边,离他远了点。
沈修笑了笑:以后就不用了,我养你。不管你想要多少钱,谢沉楼给不起的,我都给的起。
苏兰看了他一会儿,轻叹:沈修,你真的疯了。
这么多年,每天每夜,每时每刻,我都在想你。沈修一手扶在沙发背上,另一手放进口袋里,凝视着她:你在谢沉楼怀里的时候,我在想你。你给他生孩子的时候,我在想你苏兰,你说,我能不疯吗?
苏兰一直都知道他的心态不正常,但没想到六年不见,他已经快从普通的神经病,进化为反社会危险分子,听他说出这么一段话,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苏兰。沈修念她的名字,带着无尽的思念,眷恋,和彻骨的恨。你知道他们把我关在什么地方吗?哈哈!他大笑起来,双眸红了:我的亲生父母都把我当成疯子,我不疯,对得起他们吗?可是苏兰让我坚持活下来的人,是你。
苏兰叹了口气,依旧冷淡:我并不感到荣幸。
沈修紧紧盯着她,语气柔和下来:因为有你,我觉得还是有一线希望。你总是在怪我,怪我狠心,怪我bī死了你爸爸,bī疯你妈妈,你觉得失去了亲qíng?这种东西,我从小就没有,我跟死了爸妈的孤儿有什么两样?我只有姐姐,而你父亲,让我失去了唯一的jīng神支柱。苏兰
他的声音越发柔软,隐隐带着祈求:我只是不懂我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一个人,我已经得到惩罚了,不是吗?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的双唇微微颤抖,沉痛地闭眼。我们不能回到过去吗?就像以前一样,我会好好对你,所有你不喜欢的习惯,我都会改,你相信我这几年,我身边从来没有别的女人。
苏兰看着他。
我想要一个家。沈修慢慢说,向她走来。有你的家。
沈修。苏兰安静的开口,直视他。你的曾经,你的痛苦,不是你造成我家悲剧的借口。
沈修蓦地站住,死死瞪着她,冷声道:你说什么?借口?
苏兰冷笑:你失去了姐姐,你需要发泄,所以我爸爸跳楼了,我妈妈至今疯疯癫癫。你也该满意了,可是现在,你却来告诉我,你爱我,你想重新开始。冷笑一声,她摇了摇头:沈先生,你要我怎么说服自己跟你在一起?我怎么对的起惨死的爸爸?怎么面对妈妈?这种话你怎么说的出口?
妈妈。谢舒的脸埋在她的肩膀上,小声央求:我们回家吧,我想爸爸了。
苏兰点了点头。
沈修额头上青筋bào起,疾步过来:不准走!说到底,还是为了谢沉楼!早知道有今天,拼着鱼死网破,我也要先弄死他
谢舒看见他渐渐bī近,忽然从妈妈怀里挣了下来,张开双手挡在苏兰身前,小小的脸上满是震怒,大声叫道:不准欺负我妈妈!
沈修倏地停下。
他在最爱的女人和亲生女儿的脸上,看到了相似的厌恶。
对他的厌恶。
刹那之间,脑海深处,有一个模糊的念头浮现。
活着,其实真的没什么意思。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止住脚步,低声道:苏兰,你也怕我?
苏兰蹲下来,重新抱起女儿,轻拍她的背脊安抚。
沈修疲倦的说:我不会伤害你了再也不会。
那就多谢了。苏兰转身,走向门口,半路上停了下来,头也不回地留下一句话:你也没这个能力。
门开了,又关上。
沈修躺在沙发上,望着半空,眼神虚无空dòng。
直到有人走近,他也没发现。
那个人说:沈先生,很久不见了。
*
沈修皱眉,撑起身体靠在沙发上,不耐烦地点上一支烟,叼在嘴里:艾米!等下去请几个门卫,不要随便放人进来!
艾米对着他弯腰,说:好的,先生。
沈修又去看陌生的青年,拧眉问:你谁啊?
西装笔挺的青年笑了笑,充斥着森森寒意的笑容:沈先生贵人多忘事,这么快就忘记我了?
沈修看了他一会儿,从那张脸上找到了一个人的影子,嗤笑了声:原来是你。不好意思,在我的印象里,你还是个染头发的小混混。上次的教训还不够,这次又想来挨揍?
苏良没说话。
沈修坐着抽烟,散漫道:你可以回去了,苏兰已经走了。
苏良扯了扯唇角,皮笑ròu不笑:我知道,我看见了。
那你还在这里gān什么?沈修越发烦躁。
苏良答道:跟你聊聊。
沈修笑的讽刺。
苏良在他对面坐下,心平气和的开口:沈先生,有很多事qíng,你可能不太清楚,如果听我说完了,你还能对我姐纠缠不休,那只能证明你已经不能称得上人渣,而是猪狗不如的畜生。
沈修脸色冷了下来。
苏良继续说:爸爸死了,妈妈进了jīng神病院,姐大着肚子,又要供我读书,又要赚生养孩子的钱,还要付妈妈的治疗费用。你猜,那段日子,我们是怎么过来的?
沈修眼神一痛,掩饰般低头,弹弹烟灰,冷然道:不是有谢沉楼吗?
你错了。苏良淡淡笑了笑,姐姐怀着你的孩子,一个人打三份工赚钱,曾经甚至在洗车店里gān活,还是她单位的上司看不下去,叫她辞了那份工,改成周末去她家当孩子的家教。
姐生头胎的时候,非常不顺利,吃了很多苦头,几乎在鬼门关外走了一圈。我姐夫急的快疯了,后来,不管姐姐说了什么,他怎么也不肯让她再怀孕,会有恬恬,完全是个意外。
搬去新家后,我们把妈妈接了回来,医生说她的状态好多了,可事实上,她还是jīng神不稳定,很多事qíng记不太清楚,也不能受丝毫的刺激,我们只能跟她说,爸爸生病了,去了外国养病,家属不能随意探望。
一段话说完,苏良抬眸,沉默地看着对面的男人。
沈修脸色惨白,烟灰掉在了地上都不知道。
苏良慢慢道:我们一家人从那段悲惨的日子走出来,用了多少时间,吃了多少苦,才换来今天。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谁,想必你心里清楚。他站了起来,沈先生,你如果还有半点良知,别再来打扰我姐。
沈修怔怔出神。
良久,他轻笑一声,往后靠在沙发上,只剩一小截的香烟,直接在手心摁灭。
空气中有烧焦的味道。
可是很奇怪的,他并不感到多么疼痛。
瞧,活着,真的没什么意思。
*
一连几天晚上,沈修朦胧中,都能听见婴孩的哭声。
他一定是疯了,才能从孩子的哭声中,听见了确确实实的字句。
救救我,救救我。
爸爸,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