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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响起一声闷雷,雪亮的电光划破天际。
bào雨连下了七天七夜。
帝女压根分不清白天与黑夜,刚开始,过了一段时间,依稀会有侍女在外敲门,随即被他冷声斥退,渐渐的,也就没人敢来打扰了。
能够记得清楚的,唯有雷声雨声,日日夜夜,无休无止,恍惚中似乎在bào风雨的海上随波逐流,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伸手所能触及的是他汗湿紧绷的肌ròu,听见的是他的喘息身体里的,也是他。
最后,帝女终于怕了,倒不是自身修为经不住他这般折腾,而是而是每次他把自己压在胸口,总会闻到浅浅的血腥气,舌尖也能尝到咸腥的血。
她心惊胆战,开口求饶。他不应声,她便开始哭。
真的害怕。
怕他想在chuáng上弄死她,也怕他还没弄死她,血流光了,他先死了。
两种结局,传出去都有损两族颜面。
他低头,吮去她眼角的泪,哑声道:别哭了。
那是他脱衣上chuáng后,说的第一句话。
一挥手,烛光亮了起来。
他起身穿衣,把缩在chuáng头瑟瑟发抖的妻子裹进被子里,抱去沐浴。
帝女全身浸泡在温热的水中,叹了口气,疲倦地闭上眼睛,突然想到一件事,抬眸看向靠在墙上的龙王,迟疑道:你
本想问问他的伤。
但他却冷冷打断:你可以放心我知道你不想见我,从今往后,我不会踏入凤宫一步。抬起头,狭长的眼眸中满是深沉的自嘲:所以不用害怕,别哭。
帝女沉默地看着他离开,摸了摸脸颊,确实有水可他弄错了,那是不慎扑到脸上的水花,不是眼泪。
罢了,解释作甚,他不来最好。
然而她有了身孕。
这在众神之巅是个喜讯,怀贞长公主第一个来贺喜。
怀贞一直觉得,如果不是她悔婚,便不会有这桩姻缘,因此对帝女,总是存了几分愧疚和歉意。
她见帝女始终愁眉不展,握着帝女微凉的小手安慰:澜澜莫怕,虽然生出来是颗蛋,但也不是很难忍,一下子就过去了
帝女的脸色一白:龙蛋?
心一横,咬咬牙就生出来了。怀贞摸着帝女清瘦的脸,想起上界七夜bào雨的传闻,苦笑道:澜澜,姑姑知道你过的苦。可你也知道,青龙一族世代守卫天庭,多少王族先辈死于战场,咱们不能对不起人家。
帝女愣了愣,自嘲的笑了起来。
时间过的太久,有时候没人提起,她差点就要忘记了这只是一场无异于人间和亲一说的婚事。
龙王没有来过凤宫。
也许是信守承诺,也许他不想来,帝女懒得计较。
龙王身边的得力下属倒是经常过来,关心王后的衣食住行,按时带医仙来诊脉,一来二去的,帝女反而和他越来越熟悉。
他没有名字,是个孤儿,曾经求龙王赐名,龙王想不出名字,便叫他无名。
在天庭时,帝女虽然称不上活泼好动,但至少有个娇俏姑娘的样子,住进凤宫后,就变得越来越沉默,从不曾主动询问龙王的事。
可是,龙蛋快出生前,有一日,无名再次到来,例行寒暄过后,帝女忽然问:他娶侧妃了吗?
无名愣住,忙摇头:当然不曾。王后为何有此一问?目光渐渐冷了下来,不动声色的问:可是有人说过什么?
没有。帝女指了指锦被下的肚子,淡然道:这颗蛋怎么办?他准备叫谁孵?
过了一天,无名带来龙王的回话:事在人为。
帝女想,这大概就是说,总有办法的,不用她管?
再好不过。
龙蛋生下来了,真的是一颗蛋。
倘若是个会叫会哭的孩子,也许帝女还会动了恻隐之心,可它就是一颗不会说话不会动弹的金蛋。
帝女疲倦极了,转头看了一眼,便合上了眼睛,挥手叫人带走。
日子就这么过了下去,无波无澜,也算幸事。
直到某天晚上,婴孩的啼哭声响彻凤宫,那孩子背上驮着半个壳子,踉踉跄跄,半爬半走的找到了帝女,拽住帝女的裙角,坐地大哭:阿娘阿娘我和父王吵架了,我不咬他抱我碎我是有娘的,阿娘你为什么不咬我?
都说儿子像娘,但是那孩子的眉眼真是像极了他的父亲。
他还不怎么会说话,有几个字咬音不准,说起话来奶声奶气的,哭的满脸鼻涕眼泪。帝女狠下心想走,那孩子力气却极大,死活拖住她的腿,她没了法子,只能留他在凤宫一夜,心想天亮了叫人带他回去。
夜里,那孩子吮着自己的大拇指,靠着她的手臂,静静的,动也不动,十分乖巧,偶尔眨眨眼睛,对她傻笑,长而密的眼睫毛扑扇扑扇。
帝女问他:你的蛋壳,谁孵的?
孩子脸色微变,委委屈屈的抿唇,快要哭了:阿娘他软乎乎的叫,哀求:我不咬和父王碎。
帝女回过神来,噗嗤一笑:他自己孵啊?
阿娘孩子愣愣地看着她,突然高兴的笑了起来:父王说,你都不会笑的,他骗阿婴。
天亮了,无名带走了孩子。
天黑了,那孩子又哭闹着跑了过来。
日复一日,帝女后知后觉不可以这样下去。
那孩子很可爱,软糯糯的,像个小包子,小汤圆,只要在她身边,便是乖巧的不得了,又甜又讨人疼,侍女宫人见了都称奇,暗地里悄悄对她说,太子在外头那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祖宗,他们这辈子就没见过有人敢在龙王面前大嚷大叫,也就太子敢了。
阿婴不和她吵架,她说什么,那就是什么,他总是很听话。
长此以往,不心软都难。
现在是对他的孩子心软,下一步,又该是对谁心软了?
这个念头一起,帝女受了不轻的惊吓,连夜叫人收拾东西,搬去远在众神之巅另一头的离宫暂住。说是暂住,她早打定了主意不回来,所以临走前,本想叫人去传个话,告诉他,如果他想娶侧妃,想纳妾,不需征求她的意见,她都允了然而,话到嘴边,想起那极其可怕的七天七夜,还是作罢。
这一住就是几万年。
起初,阿婴经常偷偷来见她,离宫外头的侍卫拦下了他,他又哭又闹,恐吓那些可怜的侍卫要诛他们九族帝女狠下心肠,不闻不问,每次都叫人把他带回苍龙王宫。到了后来,阿婴来的次数少了,但还是会来,也不再哭闹不休,只是站在离宫外,用千里传音说一些yīn阳怪气的话。
帝女愈加心烦,不愿意呆在离宫,时常便在外走动,有时回天庭住上几日,有时到处走走看看。
有一天,她在轮回镜里,看见了楚修的身影。
她喜出望外,心想他不能来找她,那就由她去找他,也是一样的。
如今阿婴已经长大,青龙族有了东宫太子,她已经对那个人尽责。再说这么些年了,他从未来找她,想来对她也没什么qíng意,又或许一直介意她曾经的私qíng,如此正好,人间沧海桑田,男女可以和离了,那他也许会答应结束这段政治联姻。
他不答应。
帝女亲眼看着,那人眼里若隐若现的,矜持的欣喜,在听说自己的来意后,渐渐转为冷淡的浮冰碎雪。
她心意已决,他横竖不答应,她一气之下,赌气写了单方面的休书,此举触怒了他他把她关了起来。
ròu身被困,她只能元神出窍逃走。
一次次的轮回转世,过程和结果都不尽如人意,帝女一边奇怪为何楚修xing子会变了那么多,一边琢磨到底怎样才能和他终成眷属。
每次回到众神之巅,第一眼看见的,必然是那个男人。
龙王永远守在她的chuáng边,苍白的容色,沉默的身影。
每次,帝女总会问他,愿不愿和离得到的答案也是一致的。
不。
帝女想,如果带着ròu身跳下轮回台,兴许结果会有所不同然而法力和修为皆不如龙王,便只好使诈。
其实,哄骗他,出乎意料的容易。
给他一点好脸色,甚至不必投怀送抱,他已经千依百顺,轻易的就上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