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肃从未这样同自己的父亲说话。
    他一向内敛，喜怒不行于色，即便有任何情绪也不会轻易外露。
    刚开始将莫肃带回家的时候，作为父亲，他很满意这个儿子。
    有能力、有野心、有手段，而且最重要的是，听话。
    狼崽子曾经将自己的利爪藏了起来，看似没有任何的危险性，但那双野兽的眼睛里，弥漫着的血意依旧浓重。
    莫父踢掉了自己认为没用的人选，把莫肃扶正，认为他既可以成为自己的助力，将来掌管莫氏集团，又能够在自己的掌控之下。
    但很快他就发现，莫肃成长速度惊人，一些合作伙伴甚至在提起莫氏集团时，首先夸奖的就是莫肃。
    他们说虎父无犬子，但他们真正在意的，却不是这个虎父。
    早在很久之前，莫父就对这个儿子有了防备，可是显然，现在的莫氏集团，也和莫肃息息相关了。
    他嘴上说着可以轻易将莫肃踢掉，实际上他很明白，莫氏集团要维持长久的兴旺，比如今更好，未来的接班人只能是莫肃。
    到今天，他们父子之间的猜忌和怀疑，彼此矛盾好像终于撕开了一个口子，莫肃不再藏起尖利的爪牙，他让自己这个父亲更直接看到了，他已经足够威胁到他。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父亲。”莫肃站起身，他的高度已经给曾经叱咤风雨的人带去了压力，“莫氏集团会变得更好，而更好的因素里并没有和海家联姻这一条，我是否和海芊芊结婚，无法影响莫氏集团的未来，您作为董事长，应该比我更清楚。”
    莫父好像还维持着镇定，他反问：“你这是在质疑我？”
    当他无法给出一个肯定回答时，就似乎是在退缩。
    若是曾经的他，年轻时候的莫董事长，必定不会在这样类似于双方谈判的紧要时刻，露了怯。
    在战场上，即便只是瞬间的犹豫，也可能输的一败涂地。
    但是他不可能承认，自己胆怯了，畏惧了。
    “所以我想，和海家联姻，为的应该是您自己吧。和莫氏集团关系不大。”
    “你在瞎说什么！总之你要知道，现在你与海芊芊的婚事，是板上钉钉的！不可能再改变，我不管是哪个女人让你着了魔，我都会将你面前的这些障碍铲除掉！”
    气氛严峻，空气里流淌着紧张。
    莫肃却是在这样的气氛里，笑了一声：“父亲，您未必还真的认为，一个女人就能让我放弃我所拥有的这些？”
    莫父有瞬间的怔愣，然后有种被耍了的耻辱感：“你这是在说什么！”
    “一个女人并不影响我是否要和海芊芊结婚，就算没有她们，也可能有任何一个别人，关键在于，您是否要告诉我，为什么非是海家不可。”
    莫父之前所有的疑虑在此刻都打消了，他甚至在想，盛月歌这个人，也可以不用再盯着，因为自己这个儿子，还真是和年轻时候的自己一模一样。
    在他们的眼里，女人存在的必要，大概就是无聊时候的消遣，不值得他们付出任何真心。
    对他们这样注定更在意事业金钱和地位的男人，女人也只需要用来玩乐甚至于传宗接代，根本没有任何别的意义。
    反倒是有关生意和事业上的事情，会让他们显出前所未有的叛逆——比如说这个时候。
    莫父永远有些自以为是，他认为自己能够完全理解自己这个儿子，尽管他逐渐变得更加强大了，自己也依旧是了解他的，可以看透他的一切。
    莫肃用质疑和海家这件事情，来彻底转移了父亲的注意力，让莫父打消了对女人的在意。
    “搞了半天，你这小子就是在想这个？”莫父故作轻松地一笑，“怎么，你觉得我是在把你推进火坑里？”
    “我近期得到了很多关于海氏集团的报告，两家联姻短期内是对我们有益处，可从长远来看，未来只是让海家依附于我们生存而已，他们自己应该也知道这一点......海氏集团的生命力，已经不够长久了。”
    “你这又是怎么观察到的？”虽然心底依旧有几分对自己这个儿子的忌惮，可从他商人的角度，出于对莫氏集团未来的着想，他也确实很满意莫肃的一切表现，挑不出任何的问题。
    若非如此，莫肃也不可能被他带回莫家，还踢掉了正统继承人的位置。
    在莫父心里，那种废物儿子，也只配一辈子靠着基金分红过日子。
    “很好观察，分析他们十年来的年度财报和相关行业十年来的发展及未来走向，就能够判断出海氏集团的出路在哪里了。”
    这也是为什么海芊芊的父母看中莫肃的原因，只有莫氏集团在他的手里，才会越来越好。
    如此，海氏集团的未来，又才能够保证。
    在这个套环里的每个人，都有各自算盘，这样的利益驱使和算计，就是这个圈子最常见的事情。
    莫肃很恶心这样的生活，但人要往上走，便一定要习惯这一切。
    “看你这样，未来将集团交给你，我很放心啊！”莫父语重心长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没有给你留退路。”
    “哦？”莫肃故作好奇，“既然如此，您让我和海芊芊结婚，也只是一时而已？”
    “就这几年，等这几年过去了，到时候状况不同，你再想要做什么都可以，就算你想要再结一次婚，找个对集团更有用的妻子，我也不会阻拦你。”
    莫父在这时候已经彻底掉进了莫肃制造的误差陷阱里，他认为莫肃之所以反抗和海芊芊的婚事，只是因为他认为这是无利可图的。
    因为莫肃知道海氏集团未来只能依附于莫氏集团而活，所以他不希望莫氏沾上一个吸血鬼。
    莫肃淡淡道：“您应该清楚，我只做对集团有利的事情。”
    “我当年接下莫氏集团的时候，可比你还在意这家公司，我难道还会认为，我自己比集团更重要？”
    “这样最好。”
    当莫父从他的办公室离开时，莫肃才微不可查的舒了口气。
    即便此时只有他在此，他也依旧无法掉以轻心。
    不过好在，顾碧的安全是保住了。
    以及——他发现了更有趣的事情。
    莫父以为自己什么都没有暴露，没说过任何有用的话，可是显然，他已经暴露了。
    莫董事长大概永远也想不到，自己会在这个时候，将自己隐藏许久的秘密，暴露出来。
    当晚，莫肃才联系了贺予朝，和他说自己的发现。
    “这几年就能决定生死的事情，这个排查范围，一下子小了很多。”
    贺予朝问：“你认为调查方向在哪里？”
    “能让那老家伙那么害怕的事情，自然和他的性命攸关。”
    “好，知道了，交给我吧。”
    莫肃现在不适宜再动用自己的力量，动静会太大。
    而且他手上的一部分人，他打算用去保护顾碧。
    尽管今天看来，顾碧已经安全了，莫董事长的专注度没有持续放在女人的身上，甚至连盛月歌都可能因此捡回一条命。
    可与顾碧有关的任何事情，他都绝不会冒险。
    只要还有一点的风险性，他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和充足的准备。
    “我这里，也有些收获。”莫肃开口，便将自己的秘密完全告诉了贺予朝。
    这是绝对相信之后，才能够做到的毫无保留。
    “嗯，你还有时间。”
    “以前觉得时间充足，现在......觉得时间太少了。”莫肃说到此，脑海里浮现出的，是顾碧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