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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不是她的错觉的话语琪的心微微一沉,还未待说些什么,原本静静躺在她掌心的白骨便动了,五根细长得过分的指骨格拉格拉地收拢起来,自她手中挣脱开去。
语琪一怔,下意识地抬起头,对上傅轻寒那幽深晦暗的凤眸。
不知从何时起,那双形状美好的眸子不再如初见时清润如水,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看不清晰的深潭,冷冽而黑沉。
语琪沉默半响,略略移开了视线,你好些了么?
傅轻寒没有作声,只是目光微微一动,在她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又往下移了一些,淡淡地看着她左胸心口处,眸光格外平静,却不知为何令人心底一寒。
语琪下意识地垂首敛目,只是头刚刚低下去,下巴便被他托住了。
他用得是右手,森然冰冷的白骨抵着她温暖柔软的皮肤,倒是颇应红颜白骨这个词儿。
傅轻寒不知在思索什么问题,将这个姿势维持了许久后,才淡淡地开口,夫人,要怎样你才会爱上我?他的语气平静得不带丝毫qíng绪,更像是一种不需要回应的低喃自语。
语琪一怔,继而微微一笑,缓缓掀起眼帘看向他,你这么问,是肯定我没有爱上你?
傅城主闻言,沉默了许久后忽然轻轻笑了一下,身上的冷冽yīn戾气息褪去了一些,两人之间原本有些紧绷的气氛也随之轻松缓和了些许。
语琪被他这一笑笑得莫名其妙,根本不明白自己的哪句话出了问题。
然而傅轻寒见她这样,细长的凤眸中却现出了零星的笑意,声音中甚至带了点儿温和的气息,在你之前,我有过十位夫人。跟她们相处的经历足以使我分辨一个女人的真心。
语琪听他这样说,倒没有显出慌张的神色,只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心却是微微一沉。
然而傅轻寒却并不在意她此刻的想法,只自顾自地继续道,林语琪,你是这些年来唯一让我感到头疼的女人。他一边说着这话,一边微笑着替她将耳畔碎发捋了一下,动作很轻,几乎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她们每一个人都有yù望,有的爱珍宝,有的爱华衣,有的爱权势只要满足她们的yù望,她们最终总会乖乖地将一颗心给我。而你不一样,你似乎没有任何yù望,甚至连被爱的yù望都没有。
语琪缓缓抬起头,面无表qíng地同他对视,黑眸中一片漠然。
傅轻寒唇边的笑意却更深三分,他的上身微微前倾,形状美好的薄唇几乎挨到了她的耳廓,稍带冷意的气息拂在她的颈窝中,夫人,你知道你跟她们最大的区别是什么么?
无论虚伪还是真诚,不论冰冷还是温暖,她们总还有一颗心在胸膛中跳动,但是你没有夫人,你没有心。
比起我而言,其实你才更像是一个怪物。
他的语气很温柔,温柔得像是qíng人间的喃喃细语,但是他说的每一句话却都跟温柔没有任何gān系,它们像是再尖利不过的匕首,一下又一下,缓慢而残忍地扎在她的心口上。
这些年来,再难听一百倍的话她都听过,听得多了,自然会刀枪不入,但是这一次,唯独这一次,有人揭开了她所有的伪装,将那个已经对一切都已麻木的她血淋淋地剥了出来,连一块遮羞布都不给。
他说对了,她其实只是一个怪物,没有心的怪物。
语琪缓缓垂下头,忽然感到一阵空旷的冰冷将自己包围,她艰难地动了动唇,不是这样,两次面临生死关头时,都是你拉了我一把,我其实很感激。
傅轻寒微微偏了偏头,显得有几分轻佻又有几分邪气,他抬手,轻轻撩起她垂落在肩膀上的墨黑长发,可是夫人,在我看来,你对死亡的态度比我还淡漠连死都不畏惧的人,又怎会感到感激?
语琪沉默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看到她这幅模样,傅轻寒却出乎意料地失去了兴致,他淡淡地瞥她一眼,自己下了chuáng,一边整理着被压出皱褶的衣袖,一边漫不经心地道,再留你在身边也没有任何意义,你若想离开,现在就可以,我不会阻拦。
语琪怔了怔,缓缓抬起眼来看他。
傅轻寒任她打量,或许是懒得再伪装qíng绪的缘故,她能够看出他眉目之间的些许疲惫厌倦之色。
直到此时此刻才能看出,这个年轻俊美得过分的城主,其实已在时间度过了上百年的漫长岁月。
时间没有在他的堪称完美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却在他的心中刻下了抹不去的划痕。
其实他们很像,同样不由自主,同样不能显露自己真正的qíng绪,同样只能在人前不停地伪装出温和的一面,所以此刻他们其实同样疲惫,同样厌倦了这所有的一切。
语琪不禁苦笑了一下,却没有起身离开。
他疲惫了可以选择放弃,她却不可以。
任务没有完成,她便不能放松,这已经不再是职业道德那么简单了,可以说这种习惯已经刻入了肌肤,深入了骨髓,成为了一种镌刻在灵魂中的原则xing存在。
傅轻寒见她没有离开的意思,只是扯了扯唇角,牵出一个无所谓的笑,然后头也不回地朝殿外走去。
语琪端坐在chuáng上,看着他毫不留恋、大步流星地离开的背影,突然感觉到了一种冰冷的孤寂。
这种孤寂纠缠着他,也不曾放过她。
他们都一样,身边的人虽然永远在走马灯似得变换,但到了最后,还留在原地的其实只有一个自己。
此时此刻,语琪忽然真正地、发自内心地,对傅轻寒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但是,她早已过了会因一时的qíng绪变化而冲动行事的阶段这种感qíng永远不会影响到她的决断,只会让她的伪装更加真实。
多么可悲,她利用别人的真心达成任务的同时,也不得不利用自己的真心。
他说得对,她其实是一个怪物,没有心的怪物。
当夜幕再度降临的时候,傅轻寒回到了西宫。
侧坐在桌前的语琪听到动静,微微偏过头来,懒懒地朝他笑了一下,你回来了?
她的侧脸掩映在烛光摇曳之中,如同以往一般平静从容,却多了一分慵懒惬意,虽然失却了之前冷美人一般的气质,却多了几分真实。
傅轻寒的脚步顿了一下,视线略带诧异地滑过她的脸。
最终,他没有问她为何不离开,只是自顾自地褪了外衣上了chuáng。
语琪见他如此,不禁挑了挑眉。
片刻之后,她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起身走到chuáng前,推了一下他的肩膀,给我腾点位置,夫君。
傅轻寒蓦地转过身来,半撑着身子坐了起来,眉目冷厉地看了她一眼,容我提醒你,夫人,你对我不再有任何利用价值。而放你一马,并不代表我不会杀你。
你也说了,我并不畏惧死亡。语琪在chuáng沿坐下,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移开视线望向窗外,语气轻描淡写地道,这座鬼城已是大半废墟,街道上都是行走的骷髅。与其在外面游dàng,不如死在你手下。
未等傅轻寒说些什么,语琪便抬手按住了他的唇,何况你不会下手的,夫君。既然你昨夜下不了手,今晚也不会为这种小事下杀手。
傅轻寒皱了皱长眉,拉开她的手,目光瞬间变得凌厉yīn沉,你昨晚醒着?
语琪并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而是俯下身,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说我是个没有心的怪物。但我也要告诉你,傅轻寒,你没有你自以为的那么冷漠无qíng。
☆、第101章攻略鬼城之主【10】
但我也要告诉你,傅轻寒,你没有你自以为的那么冷漠无qíng。
傅城主移开了视线,形状美好的薄唇勾起了一个带着几分讥讽意味的弧度,不以为意地冷笑了一声,是么,你这么认为?
语琪稍稍撑起上身,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远了一些,轻描淡写地回道,一个人能够了解他人,却很难了解自己。傅城主,你看自己便远不及看我清楚。说罢她微微一笑,就着这个姿势越过他的身体翻到了chuáng内侧,面对着他侧躺下来。
傅轻寒沉默片刻,平静道,西宫这么多张chuáng,何苦非要跟我挤在同一张上。
语琪懒洋洋地笑了一下,将下巴搁在自己的手臂上看向他,我懒得挪房间了,再说我又不讨厌你,为何要多费jīng力换个房间。顿了顿,她缓缓眯起眼睛,何况,你看起来也并不讨厌我,西宫如此冷清空旷,做个伴不好么?
傅轻寒闻言偏了偏头看她,正对上她笑意盎然的双眸,不禁怔了一下。
于是语琪眼中的笑意更深一分,傅轻寒见了,收敛起所有的神qíng,一把扯过薄被盖在自己身上后翻过身去,只留给她一个冷漠无比的背影。
次日清晨,傅轻寒睁开双眸的时候,眼中的朦胧之意还未完全褪去,便正对上一双无比清醒的含笑黑瞳,登时睡意尽去,坐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眼尾处的一抹暗乌因他瞬间黑下来的脸色而显得格外冷厉yīn沉。
然而语琪却根本不在意他蓦然沉下的脸色,只抬手撑住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微笑,早安,傅城主,昨夜睡得可好?
还未等对方说些什么,她便半眯起双眸,笑得颇狡诈,除了我以外,你在别人身边睡着过么?
傅轻寒闻言,注视着她的眸光微微一凝,继而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她一番,冷淡道,有什么gān系么?不过是这几日太过疲惫罢了。
太过疲惫?你并不是那种会因疲惫放松警惕的人。语琪挑了挑眉,稍稍倾身向前,所以说,傅城主,你其实并不了解你自己比如此刻,你就根本没有意识到,你潜意识中还是挺信任我的。
傅轻寒愣了愣,下意识地想说些什么来反驳她,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那日之后,傅轻寒一天回来得比一天晚,一开始语琪还会等他,但到了后来,他直到凌晨左右才会回来时,她便彻底放弃了。
这样过了七八日后,语琪发现他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的同时,眉间的朱砂痣和眼尾处的一抹暗色却恢复了初见之时的嫣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