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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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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一点上,他们其实比朝中那些满口礼义廉耻却树倒猢狲散的大臣们有良心多了。
    而乾清宫这边,语琪却是午睡刚醒。按宫中的规矩,皇帝和各宫主位无论如何都必须午睡,这叫得天地yīn阳的正气,可健康长寿,是老祖宗定下的,必须遵守。
    贴身宫女自紫檀镶玉冠架上取下常服冠,捧着上前伺候她穿上。
    正在宫女半跪在地调整玉带銙的带扣时,乾清宫的回事太监在花梨木透雕落地罩外替司礼监的秉笔太监通报。
    语琪低头抚了抚袖摆,懒懒地道,怕是祁掌印那边有急事禀告,让他进来吧。
    至于是什么急事她不可能不知晓,毕竟赵太后之所以能觉察到驸马一事,都是她做得手脚。之前说过了,做这一行的,绝不会是心软正直之人。若要达到目的,有时必须得不择手段,做些见不得光的事。
    因为若是不这么做,祁云晏就算暗地里为自己办事,也不会在明面上同赵太后断绝来往。而这样一来之后,等于斩断了他在宫中的所有退路,将他bī到了自己身边,彻彻底底地成为了自己的人,而且还能顺便卖个人qíng,正是一箭双雕的事。
    就算魏知恩不来,她也打算去慈宁宫一遭。只是,既然对方都派人来了,她自然得好好抓住这个机会,不能白白放过了。
    魏知恩跟着回事太监穿过花梨木落地罩,一进来便跪下磕了个头。语琪瞥他一眼,挥挥手让室内侍立着的宫女内侍都退下,这才转过身来,漫不经心道,有事?
    这个祁云晏的心腹简洁利落的将事qíng的来龙去脉迅速说了一遍,继而又趴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磕了一个头,督主说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倘若能侥幸保得一命,从此刀山火海,都任皇上驱使。
    虽是让她出手相救,话里话外却没有半个求字,只应允了日后的相报到了这种时候,却还是硬撑着不落面子,可见骨子里的高傲。
    语琪盯着魏知恩看了一会儿,看得他心头直打突时才轻描淡写道,此刻说得好听,只是朕又怎知他日后是否会反悔不认账?
    魏知恩咬了咬牙,心道果然督主猜得不错,这便是要谈条件了,然而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得她淡淡道,让出批红权及司礼监掌印的位置,他办得到么?
    魏知恩一丝犹豫也没有,便深深地拜了下去,是个替祁云晏默认的模样。
    语琪半眯起眼,心道那位督主倒是看得清楚形势,知道他此刻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ròu,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轻轻勾了勾唇,她漫声道,起来吧,随朕去趟慈宁宫。
    语琪提着曳撒踩着石阶走上慈宁宫前汉白玉的月台,身后跟着浩浩dàngdàng的一群宫人并一个魏知恩,虽然面上云淡风轻,但那份气势却是如山如岳,压得殿外侍候的一帮宫监噗通噗通地跪了一地。
    不待慈宁宫的回事太监往里通传,她便一左一右地领着魏知恩同张德安进了明间正殿。
    赵太后正端坐在铺着金huáng妆缎坐褥的紫檀嵌玉宝座上,一副qiáng捺怒气的模样瞪着跪在殿上的那个修长身影。
    语琪脚上皁靴刚踏在正殿地上,耳边便听得啪的一声脆响,是青花缠枝茶蛊砸在地上,然后是赵太后气到几乎失去理智的命令,来人!给本宫把这阉竖拖下去打,打到死!
    大殿中央,祁云晏挺直地跪在地上,碎裂的青瓷混着滚烫的茶汤在他面前四处飞溅,但他却愣是纹丝不动地跪在原地,并没有试图避开,甚至连眼都未曾眨一下,安静淡漠地像是一座石雕。
    语琪装作没看到也没听到,只若无其事地朝前走了几步,在跪着的祁云晏身旁停下,温良恭俭让地朝着赵太后作了无可挑剔的一揖,笑吟吟道,儿臣给母后请安。
    未等抬头看赵太后是何表qíng,她便用余光瞥身旁那人。
    恰巧祁云晏也偏过头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对上。他微微一愣,语琪则勾了勾唇角,朝他安抚般地轻轻眨了一下右眼,有点儿戏谑,却带着对自己人才有的亲近。
    目光相接只在短短瞬息之间,两人没有任何的jiāo谈,但她的眼睛里有笑容,眨眼的动作轻快又促狭,像是在问同辈的好友:怎么又被罚跪了?闯祸了是么?要不要我替你去求个qíng?
    ☆、第139章攻略督主男配【5】
    祁云晏跪在慈宁宫的正殿明间之上,金丝猴皮制成的护膝异常柔软,但他却只觉得冷,从指尖到发丝都是冷沁沁的,没有一丝热气儿。
    并不是因为畏惧可能到来的惩处,也不是因为那宝座上满面怒容的赵太后,只是忽然觉得疲倦。
    十余年的岁月,都付与这个重重华檐的冰冷宫廷,用尽yīn谋心机,忍下屈rǔ难堪,一步一步地爬上如今这个位置,谁知道他为此耗了多少心血?但不过是这些主子的一句话,便可轻易地将他重新打下十八层地狱,从此再无翻身之日。
    司礼监掌印,东厂督主,名头再威风又如何,也不过是主子面前的奴才,连审讯都无需,想打死便打死了,糙席随意一包便抛在乱葬岗,任凭野狗啃食也没人会为他们不平。不过是腌臜的阉人罢了,贱命一条,又有谁会在意?
    人人都道宦官狠辣绝qíng,可没有人生来便是宦官,都是qíng势所bī,世道所迫,一步一步地成了如今这幅模样的。
    若非当初父亲因弹劾权臣被诬陷下狱、带累家人,他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怨是怨的,恨也是恨的,不知是怨父亲还是恨那些权臣,但终归是这些怨与恨撑着他一路走来,费尽心机坐上东厂督主的位置。
    权力是美酒,也是□□,它让曾经qiáng大的仇人变成手中待宰的羔羊,也让他以一副残余之身背尽天下骂名。不过他看得开,恶名昭著便恶名昭著但凡是坐在这个位置上,谁的双手都不会gān净,除了仇人之外,他身上也负了不少条人命,其中虽多数人本就该死的,却也有少数无辜受连累的,他这满身的骂名背得倒也不算冤枉。
    他这般的人杀生无数,造孽太多,若是今日死在了慈宁宫,只可能会下地狱。
    虽是让魏知恩去了乾清宫,但他却并不抱什么希望。若他处在她的位置上,此时此刻只会拍掌称快,宫中最大的对手自断一臂,于她而言有利无害,她大可乘此机会扶植自己的心腹爬上司礼监掌印、东厂督主之位,如此一来,赵太后虽有娘家势力撑腰,但在宫中却是再也奈何不了她了。
    没什么可怨的,宫中从来没有人qíng冷暖,只有利益jiāo换,更遑论他本就不是那位女皇的人,她若冷眼看着那是应该,若捞他一把那是恩qíng。
    祁云晏缓缓垂下眼脸,漠然地看着那四散铺在地面上的曳撒。其上绣着的细云蟒纹狰狞可怖,然而他此刻却是前所未有的心如止水。
    在这大殿中央跪下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有再奢望过活着站起来,只是人之将死,浮现在脑海中的却是自进宫到如今的一幕幕。曾经受过的无数欺压,遭到的百般□□,都自尘封的内心深处翻滚涌现,清晰得仿佛是昨日重现然而进宫之前那段安逸的童年岁月,却怎么都想不起来,模糊仿若前世。
    是因为他罪孽太深,所以不配拥有美好的记忆?
    恍惚之中,他听到宝座之上赵太后的声音陡然拔高
    来人!给哀家把这阉竖拖下去打,打到死!
    青瓷茶蛊在面前炸开,锋利的瓷片与滚烫的茶汤四处飞溅,在曳撒下摆上晕染出层层水痕,在脖颈脸颊划出了几道细细血痕他并没有试图避开。
    躲什么呢,总归今日逃不脱一死,最后不过是归于一捧尘土,避与不避无甚差别。勾心斗角了十几年,他倦了也累了,从此安眠没什么不好。
    赵太后话音刚落,便似乎有几人踏入了殿内,祁云晏低垂下眼睫,等待着执法太监前来,然而
    儿臣给母后请安。
    低柔清越的嗓音,笑吟吟的语气,熟悉温和的声音,就这样漫不经心地穿破这空dàng冷寂的大殿,清晰无比地传到耳边。
    明huáng色的曳撒撩起一连串弧度,在耳旁dàng起又落下,悠悠然如云卷云舒。
    早已不抱什么希望,却乍然间听到她的声音,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偏过头去看,却正撞上她轻轻瞥来的一眼。
    他微微一怔,有点儿不敢置信,但她却神态从容,甚至朝自己眨了眨右眼,那长而带媚的凤眸中笑意流转,有安抚,也有促狭。
    明明可以袖手旁观坐收渔翁之利,她却偏偏cha了进来;明明大殿之上氛围凝重,她却在赵太后面前堂而皇之地做这样的动作。祁云晏有点儿看不懂这个年幼的帝王到底在想些什么。
    她没有到赵太后跟前去,也没有站得远远的,而是在自己身侧站定,明明没有说一句话,却已是这样清楚地表明了立场。
    祁云晏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眼脸低垂,长睫收敛,只是刚才那种空旷恍惚的冰冷之意却缓缓自四肢百骸褪去,仿佛重回人世。
    在宫中落井下石的多,雪中送炭的少,便是能袖手旁观不趁乱来踩一脚都是难得。不论出于何种目的,这位年轻的帝王都是在悬崖边拉了自己一把,他祁云晏虽不算好人,但这份恩,他记下了。
    然而他刚刚低下头,就听得她含着笑意的嗓音在耳畔响起,语气熟稔而自然,厂臣也在,倒是巧,朕上次问你讨的缅甸猫儿可有着落了?
    祁云晏怔了怔,知道这是她随意扯出的借口,虽不明白她这话背后的用意,但他仍是滴水不漏地附和道,回皇上话,已经在宫外寻到了,只是
    还未说完,就被她懒洋洋地打断了,跪着做什么,起来回话。
    他抿了抿唇角,心中有些感激。自从坐上东厂督主的位置,便鲜少再行如此跪礼了,面上虽不显什么,但若说心中毫不在意那肯定是假的。
    而在与这位年轻帝王又相处了一段时日后,祁云晏再想起这一幕,却是有了更深体会,除了感激之外,还多了一分佩服。单单是这一句话,便可看出她与赵太后御下手段的高低,不愧是先帝倾心培养的储君赵太后只知道让人跪下以体现自身的威严,但她却懂得让底下人站起来,给予他们权势之时也给予尊严。
    赵太后终其一生也没有明白,只有气短势缺的主子才会以身边人的卑微来体现自己的威严,而真正高贵的君主,她有足够宽阔的心胸允许底下人同染荣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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