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封心揪了下，温声道：“你的奶奶很爱你，那么爱你的她，不会阻止你做任何事。”
    卫骁嘴唇动了动，眼眶唰地红了。
    奶奶……
    他听不得一切和奶奶相关的事。
    陆封握住他的手，带他出了训练室，往楼上走去：“她希望你不要像你父亲一样，不是阻止你做喜欢的事，而是希望你能看到更多，她希望的是你不要为了一件事而忽略了全部人生。”
    卫骁木木的，两年，整整两年，没人和他聊过这个，他也绝对不会和任何人说这个。
    他以为听到奶奶的事，自己会勃然大怒。
    可现在……
    他没生气，牵着他的手很热，有着薄薄的茧，让他想起了小时候。
    奶奶的手很粗糙，可是很热乎，每次他从外面回来，她会捧着他的手，一边揉搓一边道：“小小真乖，这么小就能帮奶奶买东西了。”
    卫骁觉得那是最满足的时候。
    无论跑得多累，无论摔得多疼，无论别人怎样笑他，只要回到家里，奶奶握着他的手，对他笑，他就觉得一切都没什么。
    没有爸爸妈妈又如何。
    他有奶奶。
    奶奶比谁都爱他。
    陆封把卫骁妈妈交给他的东西，给了卫骁。
    卫骁打开箱子的瞬间，眼泪绷不住了。
    纸箱里有一幅画，是一副肖像画，画得是尚且年轻的奶奶，署名卫全。
    这是卫骁爸爸17岁时画的，奶奶当宝贝一样珍藏了三十年。
    卫骁小时候经常看到，那时候奶奶总是骄傲的告诉他：“你爸爸呀，画画可厉害了，你看他画的奶奶，是不是很像，是不是很好看？”
    长大后卫骁再也没看到过了，他以为伤心的奶奶把这幅画扔了，可其实她一直放着着，始终当宝贝一样仔细藏着。
    画的旁边是一个厚厚的笔记本。
    这本子卫骁很熟悉。
    他小学一年级时，老师要求家长给孩子建一个成长手册。
    奶奶年纪大了，哪里懂这个，跑去学校里问老师。
    老师说得敷衍，老人却记住了，原来就是给孙儿记日记。
    从那开始，认字不多的卫奶奶，一边翻着字典一边写着卫骁的成长手册。
    卫骁小学毕业时看到过，他以为从那之后奶奶没再记了，如今翻开……
    密密麻麻全是犹如小学生一般的可爱字迹。
    奶奶一直在记，一直在写，写着卫骁的点点滴滴。
    2018年2月9日。
    小小去打比赛了，原来游戏也有比赛。小小真厉害，次次都能赢。小小真能干，什么都不怕！
    2018年2月13日。
    快除夕了，小小一周没回来，哎，到底是父子俩，碰上喜欢的事都是一根筋。
    2018年2月15日。
    好大只龙虾，打比赛还有钱赚，小小真能干！
    2018年2月18日。
    隔壁老杨嘴真碎，电竞怎么了，才不是只知道打游戏，我们小小要当冠军的！
    2018年2月20日。
    小小，奶奶想你，不过没事，孩子长大了总要离开家。
    2018年2月22日。
    小小啊，奶奶可能陪不了你太久了。
    2018年2月23日。
    别像你爸一样，奶奶希望你做喜欢的事，但是别忘了人生不是只有一件事，多看看身边的人，多交朋友，找个爱自己的人，简单快乐得好好活着。
    2018年2月24日。
    再见，小小。
    翻到最后，卫骁死死抱着笔记本。
    站在旁边的陆封，将他按到自己胸前。
    眼前一黑后，卫骁没了顾忌，泣不成声。
    “是我的错，”卫骁说得断断续续，“我一个寒假都没怎么回家。”
    陆封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卫骁并不需要人回答，他只是需要把压在心口的话全部说出来：“我奶奶太辛苦了，她一直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留给我，自己不舍得吃不舍得穿，想尽办法供我念书，我想报答她，我想把赚到的钱全给她，我想让她过上好日子，可是……”
    他就要拿到签约的二百万了，他的奶奶却走了。
    他的奶奶，每天被病魔折磨得痛不欲生，却因为舍不得花钱，连医院都不肯去。
    他的奶奶，被一个只要及时治疗就能控制的病夺走了生命。
    他什么都不知道，他甚至没能陪在她身边。
    他匆忙赶回家。
    见到的是弥留之际的奶奶。
    意识模糊的奶奶只是喊着他的名字，告诉他……别像你爸一样，别那样痛苦，要快乐啊小小。
    做自己喜欢的事，但也别因为执念，忽略了无限的人生。
    自始至终，奶奶留给他的只有无限的爱。
    陆封一直陪着他。
    卫骁从十二点哭到了两点，他不断说着自己小时候的事，不断说着奶奶，不断回忆着。
    陆封低声应着，是最好的倾听者。
    卫骁积压在心头两年的负担，在这一夜卸下了。
    凌晨三点时，卫骁回忆起的只有和奶奶的开心事。
    他哭着哭着开始笑，笑着笑着又开始哭。
    十九岁的少年，坚强了十九年。
    头一次像个孩子一样，任性得又哭又笑。
    太阳从天边升起时，卫骁也沐浴在新生的朝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