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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点开投稿一看,第一个视频是以一只流浪狗的视角在街道一角观察一天从这个角落匆匆路过的行人,画面从形形色色的人物聚焦到一点,一个守在便利店门口的老人身上,她早上出现了,等了一会儿离开了,后来又拎着菜篮子出现了,这次没有停,忘了街道对面的医院一眼又离开了。晚上她还是出现了,我们都知道她在等什么人,可没有人出现,她也没有打电话。
在太阳回家以后,她也终于准备回家,这时候她看到街道对面还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孩冲她打招呼。
动画戛然而止,这个女孩可能是她孙女,或是外孙女,她也许会说:“好巧,奶奶,你怎么在这里?”
不成熟的作品,熟悉的旋律,这是陆鸣自己17岁的时候写的旋律。
他失忆了,但他知道这是他的动画作品。
下一个动画长一些,17分钟,叫《飞马》,故事的开头是一个圆头圆脑的小男孩和父母一起在游乐场,突然大地裂成两半,妈妈在一个世界,爸爸在一个世界,而且爸爸所在的那个世界是颠倒过来的,从妈妈所在的位置看,爸爸是倒立着走路的。
小男孩每天白天和妈妈在一起,背景音乐是轻音乐,一到晚上,他就被一匹飞马驮着去到爸爸的世界,响起爵士乐,天又一下子变亮了,他要再过一个白天。
陆鸣第一遍看的时候没有开弹幕,他看的时候,觉得呼吸急促起来,心里有个小人开始敲打一面非洲鼓,紧张又兴奋地跳起舞来,每一帧画面从他眼前晃过就飞进他的脑海。
他意识到这是先从他脑海里被抽调出来的画面。
他现在不完全知道每一帧画面的每一个细节想表达什么,但也许他制作的时候,他也不知道。
可他知道这就是他长久以来等待被讲述的故事。他完全明白这些故事来自于哪里,是他和外婆一起等妈妈,却害怕打扰她工作,不敢打电话;是8岁被一人留在便利店10分钟,人来人往,只有他被留在原地的窘迫;是父母在他10岁那年离婚后的一个月里,他反复做的关于飞马的梦。
他知道,他的日记本知道,此间的故事,只有他们知道。
现在他把它们制作出来了。上一次更新是2021年1月13日,评论区有人留言“奶奶,你关注的up主还没更新。”
陆鸣往身后的沙发上一躺,他仰头望着天花板,心想:我可能有哪里弄错了,我过去两年也没有那么叛逆,那么糟糕,我好像做了点什么,只是不是以陆鸣的身份。
他又开始惦记着过去三年发生了什么,原本被想要赢的欲望压制下去的因陌生而满溢的失重感又悄悄跑出来了。
不过陆鸣有一点好,那就是心态好,想不通的问题就暂且搁置,他可以继续直面生活当下抛给他的问题。
《我是演员》第一季火了以后,各类相近节目层出不穷,各大卫视在推,网络平台也在推,柚子台为了保证独特性,又率先进行创新。这一季依然叫“我是演员”,但参与嘉宾还包括年轻编剧、摄影师和导演。
陆鸣在看到节目最新策划后,对杨姐说:“你知道这像什么吗?”
“什么?”
“我们学年作业,和导演系、摄影系的同学一起完成一个独立短片。”
“但节目焦点还是会放在你们演员表演上。”
“我知道,其实这样做也挺有看点的,表现影视剧制作的完整过程,导演、摄影也是很有魅力的工作,学校里遇到过的很多同学都很有想法。”
“会压你一头吗?”
“杨姐,放轻松。再说了,有你在,我表现60分,你也能找人写软文、发通稿,给我夸成90分。”
“你不要看不起这种小把戏。你善良,你忍让,有人记着你好吗?”
“是是是,杨姐说得对。娱乐圈,名利场,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不吹,别人一口气把个废物夸成精灵,飞上天了,你还在原地扑棱你那小翅膀呢。你不营销,等人家水漫金山,淹没论坛,成功洗脑路人他就是‘高级脸’、‘实力派’、‘新生代领头羊’的时候,你就等着当泡沫吧。对不对?我把你一直给我灌输的理念生动表述了一下。”
“就你贫。你最好记到心里了,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只管自己营销,拉踩也在合理范围里,至少没做过对不起良心的事,多少团队背后搞低价竞争抢代言,塞钱给X浪给对家买黑热搜啊。”
录完第一期节目回来,陆鸣神神秘秘地不肯说,只告诉杨姐、龙哥一切都好。
等到节目预告出来,他傻眼了,预告里上一个镜头是他一脸凶相地拍桌子,下一个镜头是同组的关志恒在说“我们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发脾气,我们也很慌张”。
很快升到第三位的热搜词条是“陆鸣耍大牌”。
豆瓣无心法师小组又沸腾了。陆鸣还躺在医院里的时候,组里感伤氛围浓烈,没人站出来质疑。等到他醒了的消息传来,组里一片声讨的帖子,声称前段时间替陆鸣说话的都是潜伏在组里的艾草,按组规一律踢出小组,还封禁了祈福帖。
但陆鸣复出以后,一直没有负面新闻出现,他们只好翻来覆去地发一些原来的崩图尬嘲。今天可算被他们等到机会了,他们开始大书特书。
“呵呵,我就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