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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旭想也没想,当场就拒绝了,陈哥也没说什么。醍醐在这家酒吧驻唱两年,都快成一景了,陈哥不会轻易赶他们走。郑旭有这个底气。他还特意叮嘱了陈哥别跟阿杉提。结果阿杉不知怎么还是听说了。有天郑旭和阿杉演完回家,阿杉没拉帘子,盘坐在沙发床上吃着盒饭。郑旭路过客厅倒杯水。阿杉忽然抬起头跟郑旭说:“咱们拆了吧。”
郑旭一惊,差点儿把杯子摔了。他回头瞪阿杉:“别瞎说。”
阿杉“哎”了一声:“我没瞎说。旭哥,我知道我基础不行,都是你和未然哥提携。这半年给别的乐队打工,我也发现了,我学歌确实是慢,确实是不合适……我想,我回家去找个正经工作,可能还好些。”
郑旭放下杯子,沉声道:“醍醐就是咱们三个,现在微微走了,你也要走?”
阿杉笑了起来:“别呀旭哥,别瞎煽情。咱们不兴这个。现在也就是快到年底了,没什么活动,明年你看着吧。明年迷笛,我还回来给旭哥当鼓手。”
郑旭不听他这套:“你说实话。是不是有人难为你了?陈哥跟你说了什么?赵科是不是?他不让合作乐队找你?”
阿杉赶紧摆手:“没有没有,陈哥没说话,赵科更不至于。我就是个无名小卒,还没那个荣幸在赵老板那边挂号。我就是帮人做实录打了一场——”阿杉犹豫了一下,“就Lucky之前打工那个乐队,我怕你不高兴,没跟你说。他们的曲子好难啊。我以为他们为难我的,但后来听Lucky的现场录音,我确实不如他……稳定性,音色控制,都输他好多。”
阿杉看起来特别沮丧。郑旭想要安慰几句,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阿杉自己肯定比郑旭看得清楚。阿杉的优点是在台上的感染力,是他特别练过的那些花活,是爆发时极快的手速。他在现场非常耀眼,活力四射,录《棒喝》这种鼓写得比较简洁规整的专辑也没问题,但真的做一个职业的外援鼓手,阿杉统共练了三年鼓,基本功是不太够的。
“醍醐要能再牛/逼一点儿,你也就不必去他们乐队打工。”郑旭低声道。
“哪儿能这么说。”阿杉摇了摇头,“还是我水平不行吧。我吃不上这碗饭。”
郑旭还想劝阿杉留北京,大不了先找个工作糊口,他也能帮忙联络。但阿杉已经下了决心,要回老家。郑旭劝了几轮,确实是劝不回来了,便也不再劝。他回了卧室,躺在床上,双手抱头,想,怎么回事呢?明明半年前一切都欣欣向荣,醍醐都要出专辑了,牛/逼。怎么才半年,专辑没个准话,醍醐也彻底散了?
郑旭翻了个身,从裤子里摸出手机,打电话给许千山。他已经很久没有主动联系过许千山。刚在一起时是被许千山的主动惯出来的,打架那事儿之后则是因为觉得伤自尊。许千山不记仇的,那天郑旭去他学校,他知道郑旭不生气了,之后还是照常来陪他。郑旭有时候背对着床上的许千山弹琴,弹着弹着就有点儿愧疚,没法面对那么耐心等他的许千山。
郑旭这时候打电话过去,也觉得有点儿愧疚。他现在肯定不如平时那么有意思,搞不好还会冲许千山发脾气。找许千山干嘛?他什么都不懂。郑旭肯定不能往他身上撒气。但郑旭不知道还能找谁了。谢微微和阿杉都要走了,他难得地感觉如此无助。
接线音把郑旭从那种莫名其妙的无助里吵醒过来。他正要挂断电话,许千山却已经接了起来。
许千山小声说:“你等一下哦。”
然后一阵桌椅的响动,许千山的脚步声。郑旭猜他大概在图书馆,为了接他电话而小跑出来。郑旭不说话,听许千山的呼吸声和灌进电话里的风声。
郑旭说:“许千山,我心情不好。”
他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一点儿不说前情提要。许千山吓了一跳,慌张无措,下意识地问道:“那——那我现在去你家?”
“你不是要期末考试了?”
许千山为难起来。半晌,他犹豫地提议道:“你……你要不要听我念书?”
“念诗吧,”郑旭说,“你之前写的那些。”
郑旭指的是许千山托张未然带来的那些歌词。许千山有点儿不好意思,但还是按照郑旭的意思念给他听。旧的、新的,都有。许千山确实写得不错,很清新,跟郑旭的直白风格不一样。郑旭听他念玻璃里透出过去的影子,听他念池塘里追逐流云的虫豸,听他念一个夏夜遇到身着火焰的爱人。
“是我吗?”
许千山小声说:“是你。”
郑旭安静下来。他说:“我爱你。”
张未然最后在一家影视公司买了个版号。销售渠道还是没有,他只能跟郑旭两个人一家家音像店铺货,又在网上宣传。郑旭那段时间驻唱都在打广告,人家戏称醍醐乐队改名叫醍醐广告公司了。一通吆喝下来,线下铺了大几百张的量还没卖出去,线上倒是先有了小几百张的预销量。郑旭因此有了一些稀薄的希望。
《棒喝》的平面设计是谢微微做的,制作则是张未然全程跟下来的,郑旭都没过问。但他留了三张他自己设计的丑不拉几的版本,醍醐仨人一人一张。他自己那张,让谢微微走之前在扉页签了字,又把这张给了阿杉签名。结果阿杉还回来的时候,整张纸都给他真情实感地写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