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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先生用他的子公司签了抵押担保合同,加上他各方面人脉也广,稍疏通关系,贷款就成功批下来。一来二去,我们在工作上就相熟了。”
说得含糊委婉,个中细节何尝不能想到,生意不都是酒桌上谈成的。政府,土地,银行,就是一个死结,兜兜转转始终绕不开那一个“钱”与“色”两字。
“是临滨水上星城,现在二期房正开盘那个?”
“嗯。”
消失七年,阮衿比他想像中要有手腕得多。
那个寸土寸金的高档小区,当初公开市场挂牌竞标的时候已经被抢得头破血流,拿地就是蹭蹭上涨十几亿。而在开盘第一天也同样不负众望,卖出了35个亿,这是那个新冒头的华兴公司在房产界打得最漂亮的一仗。
李隅不知道他父亲也掺和了一脚,闷声从中捞到了不少油水。
时至今日,李胜南依旧让他在手底下的建筑子公司做事。他对李隅从来存在一定程度上的戒备,甚至于一直到最近两年,他身体逐渐出问题了才稍稍放松管控,开始让他接触公司项目。当初让他二选一,到底是继续操持基建改造工程,还是竞标承建这个临滨水上星城。
前者战线拉得极长,资金回笼慢,还存在着搬迁钉子户等等各方面的不确定性,而后者显然比前着轻松得多,当然竞争也极其困难,四处打点关系的钱还得备好。
但是他在万分斟酌之下选择了前者,毕竟这是李胜南给他的第一个机会,他是夹着尾巴的狼,野心从来不轻易暴露在人面前。
李胜南夸他年轻但做事稳妥,他面上谦虚,心中却在冷笑。
他心中分明很清楚,李胜南要慢慢耗,温水煮青蛙,他得一点点把他给肢解了,有价值的,要趁活着时都夺走。
现在看来,倘若选择的是后者,他或许会更早一点重新遇见阮衿,或许……
不过再多的“或许”也全都是徒劳,要是在生意场上和阮衿碰面,他的第一反应也不会更体面。
酽茶入口,罗汉果的几个碎片被他嚼烂了吞下去,诸多思绪都顺着喉腔灌下肚里。
“原来你在华兴工作,华兴现在的势头不是很猛么,正是赚钱的时候,怎么不继续干了?”
“当财务挺累的,我不擅长应付人际关系,酒也喝不了多少。李先生说要带我回来,就都先放下了。”
都放下了。
李隅凝视着茶叶逐渐在杯中沉淀,心中却不觉得是这样。阮衿是怎么一步步爬上那个位置,怎么想都不会是容易的事。
就这样放弃了,要么是出事了,他在那儿待不下去了,要么就是真如他所说,真的累了,想要走捷径。
或者是二者同时发生,总而言之,始终绕不开的,很多很多很多的,钱。
他知道阮衿最喜欢钱,于是胃中翻涌,十分想吐。
听说有一种症状叫做“醉茶”,在空腹时喝浓茶会产生感觉过敏,恶心头晕等症状,严重的时候甚至惊厥,心律失常。
李隅刚刚分明吃得很饱,现在仍然发觉自己出现了类似于醉茶的症状。
他头晕目眩,眼前飞舞着大把大把的钞票,红的绿的,美钞英镑人民币,带着阵阵咄咄逼人的铜臭味,雪花似的从天而降,将他团团围困住。
还有叮当乱响的硬币,一枚一枚地,一捧一捧地弹砸在他的后脑右侧上,他感到内里的经脉血管在翕张鼓胀中疼痛发烫,像是下一秒就承受不住涌动沸腾的血液,马上要撑破炸裂开一样。
阮衿的声音像是从水中幽幽传来的,忽远忽近地被拉扯着变形,“你呢?现在在做什么呢?”
什么?做什么?
不好,全都不好。
李隅回答不出来,只觉得脑袋疼得很厉害,尤其是在这清晰的日光曝晒之下,像把盐水浇在鞭笞得皮开肉绽的伤口上,疼痛腌入肌理,加倍地暴涨。他真是昏了头,还以为自己是醉茶,这症状分明是偏头痛犯了。
他扶住额头,骤然站起身时脚尖还不慎踢到了睡着的撒泼的肚皮。猫气得在乱叫,但是他已无暇去管,只得十分僵硬地和阮衿打声招呼,“我有点不舒服,先上去了。”
阮衿见他拧着眉毛,立刻将手中茶杯放下了,慌忙来扶他的手臂,“偏头痛?我扶你上去。”
李隅生理和心理都被这疼痛占据得满满当当,也没有拒绝,于是也放任自己半倚在阮衿身上。
阮衿身上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茶香,手臂,肩脊,脖颈,所有能接触到的都是柔软的,生病不舒服的人会很喜欢这种感觉。李隅被阮衿扶着,看到他的侧脸被飘飞的光影描摹来描摹去,光明的烧灼李隅的眼睛,而灰暗的也不使他感到多舒适。他不像其他人一样对李隅头痛的顽疾问东问西,一切都显出超乎寻常的静谧。
二楼的房间很多,门也很多,就连壁纸上也画的是门,所以像一个诡异繁复的迷宫,不熟的人上来会分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而那些真门,有些打得开,有些打不开,因为它们有好也有坏。
他们在走廊徘徊,阮衿就问他,声音放得很轻,“哪个是你的房间呢?”
李隅伸手指了指,其实和其他打得开的客房完全长得一样,除了他带来的行李箱,里面也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先等一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