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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他们兴奋的神情,纪凡也不由自主跟着雀跃起来,心里骤然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轻松感。
那一瞬,他几乎产生了错觉,一直被他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学习”,似乎只是生活的一小部分。
你看,他们很快乐。就算成绩糟糕,也可以和朋友出去玩,而不会被关在家里做题。
他们满不在乎地说,考差了没有关系,下一次再来过就好了。
是啊,人生本来就该是这样啊。因为年轻,所以才有无限次重来的权利,为什么非要循规蹈矩,逼得自己连气也喘不过来呢?
然而,他猛然想起了妈妈从小对他耳提面命的话,成绩不好就是丢人现眼。目标没有达到,就不许玩耍、不许出门、不许休息……直到完成为止。
“为什么啊?”纪凡隐约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失落地抱着小足球,仰起脸来,软软地问,“海帆也去踢球了,为什么我不能去呀?”
“没有为什么。”他的母亲冷冷道,拨开扯着衣角的小手,“达到目标之前,不要跟我提别的要求。”
纪凡微微瞪大了眼,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教科书,记忆变得混乱起来。
那一天……他偷偷哭了吗?好像没有,他只是难过了一会儿,就乖乖跟着妈妈回家做题了。
然而,就算那样努力了,他也从来没有达到过母亲定下的目标,一次也没有。
年岁增长带来的唯一改变,只有沉默——往后,他再也没有主动提过什么要求了。
“纪凡?纪同学?”旁边的妹子忧心忡忡地弯下腰,“你眼睛怎么这么红?哎,不要难过啊,我跟你说,物理好多人都没做完啊……”
“我……我没事。”纪凡回过神来,掩饰性地垂头,胡乱把书塞进背包里,“大概盯着卷子看久了,眼睛有点疼,滴点眼药水就好。”
“唔,那你当心啊,这季节干眼病高发呢。”
“……嗯。”
“哎等等,我们待会儿打篮球去,你一起吗?”旁边的男生转过椅子,大声嚷嚷。
“……就不了,”纪凡停住脚步,甚至冲他笑了一下,“我一会儿还有事。”
匆匆离开了人群,他独自走在早春的走廊上,终于放慢了脚步。温暖的微风吹拂过眼眶,轻柔地吻去了那点微不可查的湿意,纪凡扭头,神色渐渐恢复了平淡。
从五楼望出去,天边堆叠着厚重的积雨云,校园里湿漉漉的,像是刚下了一场暴雨。
俯身往下看,不知道有谁在花坛里插了一柄透明的小伞,歪歪斜斜地,恰巧替刚长出来的雏菊幼苗挡住了骤雨。
纪凡微微一愣,一团乱麻的心中,忽而闪过一丝弧光。
——即使这样没什么价值的东西,也可以被人珍视吗?
从小到大,那些人总是说,你可以的,你姓纪,所以你理所当然应该优秀。
家里人都很厉害,只有他自己,就像生错了家庭一样,是完完全全的“次品”。
可是,即使是没有价值的次品,也可以被爱吗?
“当然可以啦。”脑海深处,一个声音软绵绵地说。
小伞随着风摇晃,却始终屹立不倒。
纪凡垂眸静听,心底的声音慢慢变得响亮起来。你看,姐姐很爱你,还有海帆,还有很多曾经遇到的人,他们从来都没有嫌弃过你啊。
还有……还有傅先生。
傅先生会主动拥抱他,安慰他,微笑着夸奖他,夸他是一只“最最厉害的小乌龟”。
纪凡忍不住低低笑了一声。
压抑沉重的云层裂开一条缝,耀眼的金色光线透进来,带来了春日独有的气息。
童话故事里,傅先生和小乌龟在南极相遇了。
傅先生驯养了小乌龟,小乌龟就不再是一只普通的龟。
世界上有那么多厉害的宠物,只有笨拙的他,成了对方心里独一无二的那一只。
“独一无二。”纪凡低声道。他忍不住反复品味了一下,有些说不出的飘飘然。
这真是一个很棒的词语。只要这样想着,记忆里母亲的影子便慢慢变得浅淡,随即飘然远去了。
潮湿的微风里,纪凡静静地想着,或许,他已经不再需要她的认同了,因为,他已经被别人驯养,成为了属于那个人的、独一无二的存在。
……
“纪凡!”徐海帆隔着一条走廊大声喊,匆匆跑来,“靠,你怎么还在这里啊!”
“怎么了?”纪凡回过神,不知不觉,他已经在走廊边站了许久,原本汹涌的人潮都不见了。
“害我好找!”徐海帆气喘吁吁地,抬起胳膊圈住了他的后脖子,“不就是一个‘特别关注’嘛,你至于这么记仇?小学女生吗你?”
纪凡:“……”你好像最没资格吐槽啊喂!
说着,徐海帆松开纪凡,眯起眼睛:“等等,你是不是真的忘记了?”
纪凡有点茫然:“啊?”
“不是吧,明明那家伙说你要去,我才答应的啊!”徐海帆抓狂,“结果你自己给忘了?礼物呢,礼物也没买?”
纪凡愣了一秒,这才明白过来:“等等,王纲生日!今天?”
“就是今天啊!”徐海帆一把抓过纪凡的手,拖着他往楼下走去,“他爸妈订了海边的餐厅,咱们还得提前坐公车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