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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到顾锦沅挑的时候,也就只剩下十几匹马了,她对马并不了解,正想着挑一匹矮小的,或许自己可以驾驭,谁知道那侍卫长却是低声道:“姑娘,可挑那匹白马。”
顾锦沅听得这话,感觉到异常,看过去,只见那位侍卫长年纪不大,眉眼周正,神色间透着诚恳。
她心里一动,没说什么。
那侍卫长恭声道:“鄙姓卢。”
他这么一句,顾锦沅顿时懂了,宫中侍卫多是官宦子弟,能做到侍卫长这个位置,且在这个时候陪御驾入西山,那必是出身高门,宁国公府老太太娘家姓卢,这姓卢的应该是顾瑜政舅父家的子弟。
顾锦沅想起来那日,顾瑜政自她袖上拂走的那片柳叶。
她并不信任顾瑜政,但是在这一刻,她觉得至少顾瑜政并没有要害她的意思。
顾锦沅低首,并没多言,选了那匹白马。
那卢侍卫长命人将马牵来时,又给了顾锦沅一竹哨:“山中险峻,姑娘若有不测,可鸣之示警。”
顾锦沅看了一眼那卢侍卫长。
那侍卫长叫卢柏明,正是顾瑜政表兄之子,今年不过十九,未到弱冠之年,更未曾婚配,便是不曾细看,也觉得顾锦沅眉目如画,肤光赛雪,端得是从未见过的绝世佳人,如今被她这么一看,竟是犹如晨间的清风拂面一般,心旷神怡,又觉一股酥麻自手心泛起。
他脸上微烫,一时竟有手足无措之感,当下忙攥紧了拳头,垂眼道:“姑娘保重,我,我还有事要忙,失陪了。”
说完,忙微颔首,便赶紧走开了。
顾锦沅看着他的背影,略默了一下,待到谭丝悦唤她,这才赶紧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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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骑马,顾锦沅自然是有些紧张。
不是没见过骑马的,在陇西也有马,更有前往西方的客商骑马而过,不过在像她和阿蒙这种寻常人,养不得马,更不可能有机会骑马。好在有一个谭丝悦,笑嘻嘻地告诉她这样那样,教她怎么骑马,又教她要注意什么,甚至还送给她一个软垫:“我早就准备好的,怕你不知道,也替你准备了一个。”
这么一来,顾锦沅慢慢适应着,也就会骑了,骑上去后,竟然觉得还不错,人说马乃天池之龙所化,如今骑来,摇首摆尾,竟有腾空骑龙之感。
谁知道前行了一些时候,空气中逐渐变得潮湿起来,甚至有些背阴处竟有残留的雪痕,众人自然是感到阵阵凉意,不免懊恼,竟是少带了衣裳。
顾锦沅也是惊奇,不曾想这深山之中,三月里竟然还有残雪,山里山外季节实在是大不相同。
而再往里走,竟是有了朦胧细雨,也说不上是雨还是雪,落在身上,凉渗渗的,一时大家叫苦连天,纷纷觉得,这哪里是狩猎,分明是来受苦的。
一时这群女眷便慢慢拉开了距离,顾锦沅本是和谭丝悦同行的,但因谭丝悦被叫过去陪着她堂姐,她就难免落单了,本欲过去同前面女官前后随行,但是又看到了顾兰馥并几个女子,那几个女子恰是顾兰馥外家的姑娘,当下顾锦沅有心回避,便刻意放慢了速度。
当走到一处山峰下时,她抬首间,只见前后并无人影,当下心感不妙,便要驱马前行,想着去找前面的女官。
谁知道此时,忽听得远处一阵惊雷声,凭空响起,只震得山脉撼动,仿佛要山崩地裂一般,更有乱石自山顶滚动而下,树木更是扑簌作响。
任凭顾锦沅再是心性淡定,也是大惊,忙挽起缰绳,驱马向前,奈何经此一震,这白马受惊,竟是嘶鸣不已,再不听使唤,冲撞奔走。
只可怜顾锦沅本就是弱质女子,并不曾骑马过,初次骑马,能稳坐马上就是万幸,如今烈马受惊,她哪能掌控得住,只能是任凭这马前跑后颠,奔波在这山峦间,甚至有几次险些自马上跌落。
她吓得脸色惨白,须知这边乱石林立,更有陡峭山沟,若是跌下去,不说粉身碎骨,便是这么剐蹭碰撞也受不住啊!
千防万防,她自作聪明,却没想到,还有这天崩地裂一般的巨响,她便是再有七巧玲珑心,也是逃不过!
当下她拼命地想着谭丝悦告诉自己的那些骑马门道,应该怎么着来着,脑子里一片茫然,被颠得五脏六腑仿佛都错位了,根本想不出来什么应对,只能是拼命地抓住缰绳,又将身子趴下来,紧抱住那马。
正想着,那马窜起,跃过两块巨石,她觉得自己飞起来了,仿佛要被抛向半空,仿佛要坠入悬崖,她尖叫出声。
远处的巨响渐渐地消逝,周围的一切安静下来,马也终于停了下来。
顾锦沅趴伏在马身上,依然一动不敢动。
鬃很粗糙,马脖子热烫,她僵硬地抱着,从未想过有一天,她还可以这么拼命地抱着一匹马。
白马到了一处溪流旁,溪水叮咚,它低下颈子来喝水,边喝水边发出“咴咴咴”的声音。
顾锦沅瞪大眼睛,小心翼翼地挪动身子,当终于抬起一侧腿的时候,她纵身一跳,终于跌落在旁边的草丛中。
她身子瘫软,浑身无力,趴在那里一个劲地呕。
她的五脏六腑仿佛已经错位了,吃过的东西全都吐了一个干净,吐到最后,连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吐完了后,顾锦沅又趴了好一会,身体的感知才慢慢地恢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