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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没有爹娘的孩子,从小到大除了外祖母,没人管她。如今外祖母早走了,她在这个世上无依无靠,也不会有人来规戒她的言行。
之前他那样,她是气恨得很,觉得他这人莫名,管那么多做什么,但是如今回想,竟多少带着几分暖意,仿佛这个人很在意自己,像是管着一个孩子一样来管自己。
她又想起他垂着眼睛,眉梢带着那一抹风情的样子,说不在意,那是假的,其实那么一眼,心就被撩起来。
他是真心想娶自己的,因为想娶自己,愿意放下太子高居云端的姿态,对自己低声下气。
这么想着间,竟是辗转难眠,睁着眼睛到天亮。
既然天亮了,自然是要起来,顾锦沅略做洗漱,便过去老太太那里请安,老太太看上去颇为不自在,显然她昨天说的那些话,已经有人和她提过了。
顾锦沅淡淡地请了安,便要回来,老太太却拉住她的手,让周围退下去,然后和她说知心话。
老太太絮絮叨叨地,说起来当年,说顾瑜政年轻时候如何才冠燕京城,说当年皇上如何赏识他,说宁国公府如何势重,最后她捂着胸口说:“我生了两个儿子,但是所有的指望都在你爹身上,当时你外祖母家里出了那样的事,我们能怎么办?在这朝堂之上,不知道的看,只以为是花团锦簇富贵加身,可是知道的自然明白,是一旦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人不能只顾着自己,还得看看自己的宗族,看看身边的人,锦沅,你说是不是?”
顾锦沅对此表示同意,其实当年宁国公府不愿意让爹娶娘,她能理解,如果她站在宁国公府的位置,她也会不同意,人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家里人着想。
所以她并不生老太太的气,对她也没有丝毫的怨恨——只不过也不会打心底当亲人而已。
当下她温言劝了一番,劝得老太太含泪望着她,拉着她的手殷切地说:“锦沅真得不生祖母的气?”
顾锦沅点头:“当然不会。”
老太太这才舒了口气,之后叹:“其实你爹这些年真不容易,别看他不说,我心里知道,他一直念念不忘你娘,自从你来了,我才觉得,我这儿子像一个活人了。你看他多疼你啊,他看兰馥几个,就跟看外头大街上的人一样,只有看你,才像一个当爹的。”
顾锦沅当然也感觉到了,她想起来那天,当顾兰馥求上顾瑜政的时候,顾瑜政拂开她的动作,那真是仿佛秋风扫过落叶,丝毫没有半分顾念。
她不明白,就算顾瑜政确实不喜欢胡芷云,但顾兰馥到底是他的骨肉,何至于如此狠心?
和二太太一起从老太太那里出来后,二太太便偷偷和她说了一些事,无非是胡芷云和顾兰馥母女的事,说是顾兰馥已经要绝食了,但是胡芷云却坚决不同意,母子两个人闹得满府皆知。
二太太:“本来是有些盘算,现在闹成这样,估计是要落空了,但是如今大太太那里却是倔上了,怎么也不同意这门婚事,是死活要拆鸳鸯。”
顾锦沅听着,倒是能理解,显然胡芷云这里是想走太子这条路的,而她可能感觉到韩淑妃颇有些野心吧,生怕万一自己女儿嫁给二皇子,有个不好,平白受连累,所以即使不嫁太子,也坚决不要当这二皇子妃。
二太太笑了下:“咱这宁国公府,外面看着光鲜,其实内里。”
她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顾锦沅想想也是,就胡芷云母女这么一闹腾,传出去能笑死人大牙了,弄得府里乌烟瘴气的,她即便躲在清影阁,也是觉得气氛沉闷。
也是恰巧了,到了这天晌午,收到了谭丝悦的请帖,却是邀她去她家别苑小住。
顾锦沅看到这个,只觉得仿佛看到救命稻草了,一个是可以暂时逃离这宁国公府,另一个却是她的小盘算,过去谭丝悦那里,是不是等太子的“三日之约”到了,她切好不在,可以拖拖了。
顾锦沅知道,自己这心思就像那沙漠里的鸵鸟,恨不得把脑袋钻进去眼不见心为净,拖一日是一日。
但是这么重要的决定,为什么不借机多拖一日呢?
于是她回禀了老太太,又命人过去和顾瑜政说了下,得了允许,略收拾行囊,就赶赴谭丝悦别苑出了。
待到出了燕京城郊外,远处隐隐可见西山峰峦叠,而近处却是翠桃李争妍,嫩柳飘絮,暖风袭来阵阵幽香,便是衣袖间都沾染了几分清香,顿时心情开阔,什么胡芷云顾兰馥,还有什么顾瑜政,甚至连太子,都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了。
顾锦沅就这么赏着风景往前走,约莫又走了半个时辰,却突觉得眼前的景色有些眼熟,正是当初她过来燕京城时,车马陷入淤泥的地方。
她甚至看到了那块石头,就是当初她歇息时的石头,而在石头对面的林边,就是太子带了一众人停留之处。
当下心里一动,左右并不赶时间,悠闲得很,便命人停下了车马,自己徒步过去那林边。
谁知走到林边后,却隐隐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熟悉的乐声。
那是埙的声音。
顾锦沅喜欢埙声,这是她跟着镇子上一位老人家学的。
头发花白的老人家,穿着破败的衣袍,站在那古老破败的城墙下,迎着一袭的黄沙吹埙,古朴沉厚的埙声就随着风吹出去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