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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林卫将附近都检查了一遍,却并未发现任何异样。首领便挥了挥手,带着众羽林卫离开了。
闻雪朝见羽林卫终于走远,终于松了一口气。但仍一直紧紧抓着殿顶的垂脊兽,生怕自己一时脚滑跌下去又把羽林卫引回来。
“不用一直抓着,我不会让你掉下去。”赵凤辞说。
闻雪朝犹豫了很久,方才放开那无辜的垂脊兽,不着痕迹地朝赵凤辞身边挪近了几步。
赵凤辞暗想,幸亏刚才捂住了闻雪朝的嘴,否则以他这胆小的模样,恐怕早就鬼哭狼嚎将人都引来了。
闻雪朝稳住心神后,见五殿下又变成了一副惘然若失的样子,心中斟酌了很久,依旧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坐在殿顶的两人陷入了无尽的沉默当中。
没想到最后是赵凤辞先开了口:“母妃走之前,让我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弟弟,万万不要怨他。”
闻雪朝张了张嘴巴:“昭仪生的是位小皇子?”
赵凤辞低头默认。
“母妃虽是因诞下弟弟而死,但我心中所怨,只有皇帝和皇后。”赵凤辞的脸色变得有些晦暗,“皇帝明知母妃身子弱,产子风险其大,却仍以我为要挟,想尽办法逼母妃保胎。皇后昨日在仁明宫,见母妃情况危急,竟劝皇帝——”
赵凤辞说到一半便停了,他一时糊涂,竟忘了眼前这人是皇后的亲侄子。
闻雪朝听到一半已是眉头紧蹙,听及此处,似是并未察觉赵凤辞停下来的缘由,紧接着问道:“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
赵凤辞心想,今日若是闻雪朝没来,或许自己会将悲恸生生咽下,亦或忍无可忍直接爆发。但不知为何,当这人用专注且关切的目光望着自己时,便想把心中所有苦楚,都向他一一倾诉出来。
他心底是信任闻雪朝的,如此机敏之人,应该不会做那行词告状的小人行径。
若是闻雪朝真的同闻皇后讲了,就当自己信错了人,趁此机会向皇后撕破脸皮也罢,大不了闹个同归于尽。
赵凤辞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用拳头狠狠砸了殿瓦一下:“皇后说,母妃恐怕难撑此劫,劝皇帝让太医全力保住胎儿,就因这一番折腾,耽搁了母妃急救的时辰。弟弟出生后,他们把我唤进去,我是……眼睁睁地看着母妃断气的。”
闻雪朝听完赵凤辞所述,许久未曾言语。赵凤辞转头看他,见闻雪朝正仰着头,眼角如染了朱砂般浮起一片红,眼睛眨得厉害,像在极力忍耐着不让自己失态。
原来此人只要心中酸楚委屈,一双杏眼便会泛红。上次醉酒趴在水池前,也是这般红了眼眶,却每次都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虽然闻雪朝平日没个正经,他身上或许也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往事。
“小的时候,我总觉得对我好的就是好人,对我坏的就是坏人。”闻雪朝摸了摸鼻尖,闷闷地说,“后来才知并非如此。幼时我觉得府里的四夫人是好人,因为她经常给我做好吃的。后来才知道她时常仗罚下人,暴虐成性,做点心给我只是为了讨父亲欢心。我还曾以为路边的乞丐是坏人,只因有衣不蔽体的乞丐在路边朝我吐口水,把我给吓哭了。后来闻澜才告诉我,原来是我的马车压了乞丐想捡回去给小孩吃的馒头。陛下和姑母一直待我很好,凡事都顺着我,近日发生种种,细细想来,却不是什么好事了。”
“如今才知,这世上待我好的,待我不好的,竟无一人真心对我。”闻雪朝苦笑道。
赵凤辞见闻雪朝神情怔忡,突然想起上回自己派人在京中查到的一些蛛丝马迹。那日从闻府回宫,赵凤辞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闻雪朝那番话有蹊跷,仿佛是在隐晦地向自己提示什么。自己便马上派了镇北府暗卫去宫外调查闻雪朝那一日的行径。探子随后回报,闻雪朝的轿子出宫后便隐藏了行径,但在乱葬岗附近曾出现过闻府车马出没的踪迹。
乱葬岗往往与死于非命之人有所关联,赵凤辞便让暗卫继续深查下去。探子们渐渐发现查到的线索都被人为销毁了,为了不打草惊蛇,赵凤辞便将自己的人马撤了回来。
后来闻雪朝脸上被利器所伤,却骗自己是跌倒所致。这诺大皇宫,飞扬跋扈的闻公子地位甚至比一些不受宠的皇子还高,还有谁敢伤了他?
赵凤辞暗暗有些心惊。有一双大手正在冥冥中搅动这天地乾坤,闻雪朝和自己不过是两枚棋子而已。
可他心里清楚,闻雪朝绝不是个甘愿被当作棋子摆布的人。既然闻雪朝能在这风起云涌的皇城能深藏若虚,以待来日,自己又何尝急于一时?
赵凤辞恍悟:“我明白了。”
闻雪朝刚从得知真相的失落当中缓过来,正绞尽脑汁地思索如何继续安慰五殿下,却见五殿下满脸已是想通了的样子。
难道是自己的安慰凑效了?等等,我还并未说出心中酝酿的安慰之词啊?
赵凤辞将握在手中的昭仪遗物塞进怀里,默默说道:“今日若不是你同我开解,恐怕我早已失去理智,作出难以挽回的冲动之事了。如今我已想通,还望闻公子为我保守秘密。”
闻雪朝:“……那就好。”
也不知五殿下悟出了什么道理。
远处升起了一道白色的烟火,打破了空气中的静谧。闻雪朝看着远方好奇道:“原来站在那么高的地方看烟火,比起从地上仰望又是另一番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