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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雪朝与赵凤辞骑马在城中缓缓而行, 街道两侧皆是小商小贩的铺子, 摊上卖的物事玲琅满目, 大到与人齐高的佛雕,小到玩斗用的蛐蛐, 应有尽有。
闻雪朝一路上东睃西望, 见到什么都觉得新鲜。赵凤辞看他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唇角禁不住动了动。
闻雪朝没看到五殿下藏在幂篱后的表情,两人穿过街坊, 骑马上了山中小径,将熙来攘往的街市抛在了身后。
赵凤辞见闻雪朝频频扭头回首,放缓了声音, 问他:“还没逛够么?”
闻雪朝认真沉思了一番:“有处铺子里摆了许多转鹭灯,里面什么式样都有。我看着倒是好奇,京中鲜少见到如此精巧的工灯,方才应该买下一个。”
转鹭灯又叫走马灯,东境有许多技艺精湛的制灯匠人,此物在东境算不上什么稀奇物件。赵凤辞南下东海多年,对这五彩斑斓的转鹭灯早已司空见惯。却是头一回看到有人见了这彩灯,连步子也迈不动的。
他看闻雪朝脸上满是不舍,拉住缰绳停下马,淡淡道:“入夜后街市上灯火铺子更多,样式也更新奇。你若晚些无事,我们可再下山一趟。”
闻雪朝看了赵凤辞半刻,笑了:“甚好甚好。”
两人悠悠骑马上了半山腰,王府的楼阁就藏在层林叠翠中,若隐若现。白纨仍留在杜陵府与任郡守周旋,来迎接二人的是羽林卫中一名副守。羽林卫行了礼,正欲将两人带进府内,一行人迎面撞上了急匆匆往外跑的阳疏月。
那羽林卫见到阳疏月犹如白日见了鬼,默不作声地退出几丈远,想尽法子逃出他的视野。
阳疏月与二人打了招呼,径直走到那名副守跟前,语间满是不怀好意:“李队守还想往哪儿跑呢?”
姓李的羽林卫胆颤心惊:“小阳大夫,我真的错了。”
阳疏月比了个抹颈的手势:“今日府上来了贵客,若下回再让我撞见你,你便没有这般好气运了。”
羽林卫连连称是,随即溜之大吉,须臾间跑得没影了。
阳疏月吓走了李队守,称心如意地回到闻雪朝与赵凤辞跟前:“等候你们多时了,走,我们先进府。”
“李队守是个老实人,你为何要欺负人家?”闻雪朝不明所以。
阳疏月恶狠狠道:“他和赵焱晟是一条贼船上的人,他们没一个是好货色。”
阳疏月引两人入座,赵凤辞问道:“赵焱晟人呢?”
自永平二十八年一别,他已有近五年未见过赵焱晟了。二人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在京中的关系却不算熟络。
不过这赵焱晟一向同太子一派不对付,总是孤身一人,倒是皇子中少有的清流。
他不知宫中近几年发生了何事,但闻雪朝看起来倒是与赵焱晟亲近了许多。至于阳疏月……赵凤辞看了阳大夫一眼,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两人还是这般纠缠不清。
阳疏月听赵凤辞问起,翻了个白眼:“他双目又不成了,在后院挨针眼呢。”
他同二人讲起了前几日在林中被劫一事。闻雪朝与赵凤辞听后才明白,原来阳疏月与李队守如此不对付,是因那个把阳疏月劫上山,还嚷着要尝他身上滋味的山匪头子,正是赵焱晟让李队守假扮的。
“老李如今见到我还有些后怕,”阳疏月冷哼,“那日我袖中藏着能置人于死地的剧毒,幸亏赵焱晟来得及时,若我那时顺手把药撒了出去,他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闻雪朝顿时有些无言。李队守此前曾随商队一道南下,一路上倒是一直老实巴交,本本分分。赵焱晟非要他假扮成凶神恶煞的匪徒,属实是难为他了。
阳疏月止住话头,转而问起了赵凤辞的情况:“五殿下服下焚心丸后,近段时日可觉身上有任何异样?”
“刚服下时心中有猛烈灼烧之感,渐渐便恢复如常。”赵凤辞说。
“殿下平日可有其他不适?”
“尚无。”
“不应当啊……”阳疏月皱起了眉,“焚心丸性烈,药引里通常掺杂着北疆鬼藤草,此物会在中毒之人思绪起伏较大时会发作,使人头疼脑热,四肢无力。殿下可有过相似情形,譬如突然产生口干舌燥,闷热难耐之感?”
赵凤辞心漏跳了一拍。此前在闻雪朝入账议事及酒楼更衣时,他的确有过相似状况。他曾以为是天气炎热所致,却从未想到还有这层缘故。
他避开了闻雪朝的视线,轻描淡写道:“偶尔会有,不过并无大碍。”
阳疏月眉头扬得老高,起身走到赵凤辞面前,开始为他诊脉。
闻雪朝盯着阳疏月仔细看,只见小阳大夫时而眉头紧蹙,时而浩气长舒,面上表情变幻莫测,一时竟不知是好是坏。
半晌,阳疏月收回了手:“尺素焚心丸在北疆,又被称作无情物,常被用作报复仇家之用,殿下可知其中缘由?”
“古人言,人心不似无情物,即人生来就有情有感,就连出家人也不能免俗。焚心丸并非无药可解的致命剧毒,比起剧毒却有过之而无不及。剧毒一息便可使人丧命,焚心丸却要让人遭受长久折磨,才能致死。常人一旦服下此毒,心绪便不能有大的起伏,无论大喜还是大悲皆会导致毒发,让中毒者受灼心之苦活活痛死。”
“在北疆部落,若有人要报复仇家,便会逼迫仇家服下焚心丸,再将他家眷妻儿都绑到他的面前,百般□□折磨,直到服毒之人痛不欲生,最后毒发而亡。焚心丸之毒,阳某有法可解。但需外出几趟,寻些制出解药的药引。解药配制起来颇为繁复,我不知何时才能配齐。在此期间,还望殿下日日心平气和,莫要大动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