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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赵凤辞说,“延曲部看似声势浩大,实则外强中干。尉迟硕行事激进,此次突然夜袭雁荡关,或是带着试探的意味。等到镇北驻军从渝北口回援为时已晚。朝廷需尽快派兵出征,将延曲部打回关外。”
“臣以为,五殿下能解雁荡关之忧。”闻雪朝随即接着赵凤辞的话道。
众人皆有些意外。闻大人与五殿下一向不对付,如此紧要关头竟率先站出来支持五殿下,也不知是抱着保国安民的大义,还是在把人往火坑里推。
靖阳帝面色微微缓了些:“老五,那你说说,该如何解?”
“儿臣可带领一万羽林军先行驰援雁荡关,守到镇北军回返,便可联合两军一同将延曲部打回关外。”
“老臣觉得此事不妥。”枢密院一位阁老出列,“羽林军是守卫陛下和广阳都的亲卫军,若派羽林卫北上,京畿重地守备空虚,恐怕随时会陷入岌岌可危的境地啊。”
“微臣以为,陛下可留数营羽林卫巡卫皇城,其余营随五殿下北上驰援。”礼部侍郎柳岩衷躬身道,“羽林卫有一万五千人,若五殿下带八千兵马北上,雁荡关可能守得住?”
“能。”赵凤辞道。
眼见殿中陷入争执,靖阳帝却良久不语。众臣不敢擅自揣测圣上的心思,只能垂目低首。
待殿内静下来,靖阳帝却问及起毫不相干的事情:“太子还要在南边待多久?”
“回禀陛下,太子殿下听闻镇北有变,正欲近几日加急回京。”
“多事之秋,就让邈儿好好待在南边,莫叫南边也出了岔子。”靖阳帝沉吟许久,开口道:“朕拨给你一万羽林军,即刻北上驰援。”
赵凤辞扬声听令。
靖阳帝长叹一声:“老五,上来接虎符吧。”
赵凤辞怔愣了半晌,方才回道:“是,父皇。”
他终于明白,为何靖阳帝要迟疑如此之久。
羽林卫是皇城禁军,若要调动羽林军,便需要皇帝手上的右虎符。然而除了阳疏月与自己,无人知晓左虎符已不在皇帝手中了。
皇帝将右虎符交给自己,身上便已无虎符傍身。可如今北境倾危,他若不想当亡国之君,便必须把羽林卫的调遣之权交出来。
方才靖阳帝问及太子去向,恐怕是担忧闻家手持左虎符,在羽林卫离京后对他不利。
然而靖阳帝却不知,掌控天下兵权的左右虎符,如今都在他赵凤辞一人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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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凤辞从靖阳帝手中接过右虎符,出宫后便策马前往羽林卫大营,点兵准备北上。
羽林卫大多出身官宦世家,是守卫皇城最精锐的部队。听闻要前往雁荡关驰援镇北军,将士们踔厉风发,很快就整顿完毕了。
持虎符者如圣上亲临,羽林军整装待发立在城门外,对着群山环绕的广阳都高呼万岁。赵凤辞安顿好军队事宜,便独自一人骑马回了城。
三个时辰后,他便要带着羽林军北上雁荡关,还不知何时才能归来。他决意先回王府,交待府内管事照顾好凤徽,随后赶去闻府见闻雪朝最后一面。
赵凤辞刚进了王府大门,便听到府内传来赵凤徽奶声奶气的声音:“我不要和你玩,你是坏人。”
闻雪朝把玩起赵凤徽的垂髫:“九殿下怎么又觉得我是坏人了?”
赵凤徽骑上木马,背过身子不理他:“宫中嬷嬷说,姓闻的都是大坏蛋。”
闻雪朝哭笑不得,还想继续逗趣他,没想到刚转过身,便迎面撞上了赵凤辞的胸膛。
赵凤辞满身雪尘,似是刚从很远的地方急赶回来。闻雪朝退后一步,摸了摸鼻尖,对眼前人干干一笑:“我以为你早就离京了。”
“我率军出征,闻大人也不来送送我?”赵凤辞挑眉。
还未等闻雪朝回答,赵凤辞便用大氅拢住了闻雪朝的身子:“进屋说。”
闻雪朝只眨巴眼睛。他全身上下被五殿下裹了个严实,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管家忙抱起九殿下去了别院,赵凤徽一路上委屈地想哭。五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见到闻哥哥,又不愿再理会自己了。
屋内地龙烧得正旺,熏暖得让房中人沁出汗来。满地皆是散落的香几巾架,一片狼籍中,两个交缠的身影倒映在屏风上。
闻雪朝的长发垂落在桌案前,他用一只手堪堪撑住桌角,狠狠咬住了赵凤辞的肩膀。
赵凤辞对肩上剧痛置若罔闻,他眸中映着火光,似是想把面前之人活活撕裂。脑中血流成河的江海,刀光剑影的厮杀,统统在这一刻化作了闻雪朝的身影。
无论天下如何动荡,那高堂前总是立着一人,拔地倚天,背后就是万千百姓。
案上人终于发出低哑哭声,赵凤辞的眼中缓缓恢复清明。
闻雪朝带着他从无边地狱回到人间。
赵凤辞打了水,替闻雪朝擦拭出汗的鬓角。闻雪朝闭眼憩息了半晌,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抬起手,拔下了一根自己的头发。
赵凤辞以为闻雪朝疯了,一把抓住他的手:“你乱捣鼓头发做什么?”
闻雪朝笑了笑,将头发用颈上红绳绑了一圈,递给了赵凤辞:“殿下之前送我的信物,在生死关头曾救过我一命。今日便断发回赠殿下,保殿下在雁荡关一往无前。”
赵凤辞怔愣了片刻,随即接过手中青丝,也将自己头发拔下一根来。他将两根头发结在一起,郑重地放妥在胸口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