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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丝竹声,有舞者翩翩起舞,现场再次热闹起来。
皇帝接过酒杯,狠狠饮了一大口,眸中郁气久久未散。
这么多年,他绝口不提原配,一是对其早逝心中有愧,不愿直面她已死亡的事实。另一个原因则是当年之事对他而言,也是十分屈辱的一件事。
天下皆知,他的妻子是他在做皇子时就认识,由他父皇在世时亲自指婚的董家千金。可只有极少数人知道,父皇去世后,先帝继位,他地位堪忧,未婚妻董氏在他们成婚的前一天悄悄进宫,成了先帝妃嫔。
成婚当日上花轿的,是寄居在董家的孤女林双鱼。
在当时的情境下,他只能咽下这口气。
若非太子强烈要求,皇帝根本不愿提起旧事。
场下的歌舞虽然好看,但对于皇帝而言,并没有太稀罕。与百官同乐一阵后,他就觉得乏了,令众人散了,自去休息。
谢泽跟上去,郑重施了一礼:“多谢父皇。”
皇帝嘴角轻撇,轻哼了一声:“跟上来。”
“是。”
父子二人进了长华殿,皇帝指了指案上一大摞奏折:“拿去看,都是恭贺万寿节的。你老子过寿,别人休息,你就别休息了。”
谢泽微微一笑,领命称是。
皇帝坐在不远处看着儿子在案前忙碌。
十七岁的少年已褪去了青涩,眉目间隐约有几分他的影子,但更多的是像林氏。
皇帝心内隐隐有遗憾,也有怅惘。若是当年他一开始不迁怒林氏,而是对她好些,可能现在就不是这般光景了。
只是那时他太年轻,等他终于明白林双鱼在他心里的分量时,她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他。
太子谢泽这次回到京中,皇帝对他的信任看重更胜从前。
当然,这份看重的后果就是,谢泽直到腊月初八的傍晚,才有了机会出宫。
他略一思忖,换了衣衫,又让人备了一些御制腊八粥和宫中的精致糕点。他带着出宫,乘马车前往城东清水巷。
今天是万寿节的第二天,也是腊八节。清水巷张灯结彩,格外热闹。
暮色刚一降临,韩濯缨就栓了大门。
——“韩雁鸣”已有两日没有回来,如今还是在万寿节中,所以她猜想他今天多半也不会回来了。
冬日严寒,又是节日,翠珠下午去后街酒家打了一小壶桃花酿,晚间做几个好菜,两人相对小酌,只当是暖暖身子。
韩濯缨早年在边关时,跟在临西侯身边,偶尔也会饮一两盅。此时心情不错,不自觉就多喝了一点。
敲门声响起时,韩濯缨眨了眨眼睛:“是有人在敲门吗?”
“我也听到了,可能是送腊八粥的。”翠珠有些迷糊,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韩濯缨轻笑:“不可能不可能。送腊八粥的晌午之前都送了。”
京中旧俗,腊八节当天,相熟的人家会互赠腊八粥。今天上午,他们家已经送出并收到好多份腊八粥了。
敲门声仍在继续。
韩濯缨站起身来:“等一下,我去看看。”
房间里暖和,又喝了点小酒,所以她此时没穿那间黛青色的连帽斗篷,刚一出门,就被迎面冷风一吹。她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小跑着到前院去开门。
谢泽在门外敲了好一会儿,正自疑惑,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大门就从内被打开,露出一张宜喜宜嗔的脸。
韩濯缨看见他,眸中漾起浅浅的笑意:“哥,你回来了?”
虽然天色微黑,但谢泽依然能看到她脸颊的微红。他轻轻“嗯”了一声:“今天腊八节,赏赐了一些东西,我拿回来给你。”
说话间他已进去,并顺手栓上了门。
他很快注意到她衣衫单薄,立刻蹙了眉:“走,这里冷,回去说。”
韩濯缨注意到他手里拎着东西,下意识伸手想接过来。
看见她这个举动,谢泽心中有惊讶闪过,他迟疑了一下,握住她伸过来的手。
先时看她习武弄剑,也不觉得怎样,这会将她的手攥在手心,才发现柔软细腻,略有些凉意。
他心想,女子的手和男子的,到底是不一样。
右手突然被人攥住,韩濯缨愣怔了一瞬,才转头看向他,眼神恳切:“……我是让你把东西给我,我帮你拿。”
谢泽屏息了一瞬:“……哦。”
他松开手,说了一句:“还是我来吧。”就加快脚步向前走去,似乎慢一点就能被窘迫给追上一样。
谢泽很快整理好了情绪,等到厅堂时,他云淡风轻地打开食盒:“这是御制的八宝粥和糕点,我特意带回来给你尝尝,还热着呢。”
“你特意给我带的?”韩濯缨轻声问。
“那是自然。”谢泽点头,“有好东西肯定要留给妹妹啊。你还特意托人给我带了糕点呢。”他停顿了一下:“你快点喝,我不能出来太久,等会儿还得回去。”
韩濯缨抿了抿唇,心内有暖流涌动。她本来有不少问题想问他,但这会儿听他说,不能逗留太久,就只得暂时压下。
扫了一眼,见八宝粥满满一大碗,她就去拿了三副碗筷,均匀地分作三份。
第一碗,她递给了“韩雁鸣”:“你肯定也没舍得喝,是不是?”
至于剩下的两碗,她打算和已有醉意的翠珠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