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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再次隐入黑暗。
子尘自顾自地喝着碗里的酒,目光看着沙漠的深处。
“回长安。”
三千里风尘加身,他是这世间归来的王。
02
长安,雨。
天色已晚,翰林院的史库只有几个小厮打着瞌睡。
最近朝堂不安稳,长庚帝突然病重,皇轩家前几个月又叛出了东煌。翰林院的大大小小官员都忙着站队,生怕在这节骨眼的时候一步错步步错。
长庚帝有九子,但只有方才十五岁的璎珞公主是嫡出的。这
龙有九子,九子可不会都成了龙。
而九子夺嫡,掀起的浪可是要淹了整个朝堂的。
小厮靠着门框,困得不成样子,刚要倒下猛然抬头看清了来人,刚要跪下喊人,但见来人摆了摆手直接走了进去。小厮跪在地上没敢叫喊。
“近日朝堂乱成这样,先生倒还有兴趣整理史书。”来人看着坐在火炉旁,一身褐衣的老人说。
老人面前摊着数本书,手执兔毫笔。火炉上温着一壶酒。
“陛下不也有兴趣来我这偏远地界看一眼吗。”老人没抬头,仍旧翻着面前的书册。
“不过是几个孩子打闹着玩了,倒还不至于让我愁煞了头。”长庚帝说。
他的声音很慢,很低,像是有些病。
“这两本是野史吧。野史不可信啊。”长庚帝身披灰裘,坐到了老人身旁。
两人之间的火劈啪作响,长庚帝伸出有些僵硬的手凑到火旁。
“可正史也没什么可信。看看野史也好,比正史有趣的多。”老人说。
“那你说说后人会怎么说我。”长庚帝把手翻了个面。
老人摇了摇头。
“你也不知道?”长庚帝像是颇为得意地说:“还有你鬼儒王知无不知道的事情。”
“我是说,估计没几个人会谈论你。”老人把火炉上温的酒拿了下来说。
长庚帝没说话。
老人给长庚帝倒了杯酒,“后人能记得的,也不过是开国之君、亡国之人还有几个中兴之帝罢了。你不是开国的,流火盛世也早就过了,也就做个亡国的还有点希望了。”
“你的意思是让我试着亡个国。”长庚帝笑着说,手里端着酒碗。
“你也没差多少喽。”王知无拎起酒壶给自己也倒了一碗。
“那谁会是下一个开国之君?皇轩烬?”长庚帝看着酒碗里沉下的酒糟说。
王知无不说话。
“录图子的谶言你也听说过吧。”长庚帝问。
“谶纬之言罢了。我知不知道又有设么用。”老人一边饮着酒一边说。
“你可是他的恩师,他十二岁之前都是你在教导他吧。如果你不知道,皇轩昼又怎么可能请的动你。我把你请了过来让你教导我的这几个儿子,你可是宁可躲在这里编修史书,都不肯教我那几个儿子。”
“我教那孩子不过是图个清闲,你也知道,他一年一半的时间都在庙里。我不过是个穷苦书生,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南山我开了两亩地,种出来的东西我自己都养不活。有金陵皇轩家好生供养我,每年还只有一半的时间需要教书,这等好事我当然去。”
“那这几年,你都教了他什么。”长庚帝用手捂着酒碗问。
“你问这个干什么。”王知无问。
“你说就是。”
“我第一次见那孩子前,已经在皇轩家住了三月有余,一直到初春的时候那孩子才回来。三个月的时间我也没想好教那孩子什么,总不能整天教他斗蛐蛐吧。”
“于是我问那个孩子,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他怎么看这句话。”
“当时我想,如果他说这句话不对,说什么天地圣人应当仁慈,善待万物苍生,那我就教他为臣之道;若是他说天地圣人本便应决弃仁慈,任凭万物自生自灭那我便教他为君之道。”王知无一边喝酒一边说。
“那他到最后怎么说的。”长庚帝低头喝了一口酒,眼睛却仍旧看着王知无。
“那天,那个孩子靠在窗边考虑了很久,最后我有点等不下去了,就走到了他旁边,问他他到底怎么想,那孩子却低着头说——若天地以我为刍狗,那我便安然当之。”
“若天地以我为刍狗,那我便安然当之。”长庚帝又念了一遍当年那个少年低着头说的话,念完后那个已经有些衰老的帝王居然端着酒笑了出来,灰白的胡子上沾着温酒,“……安然当之?”
王知无将酒壶里剩的酒倒进了碗里,低头继续喝着酒。
火炉中的火噼里啪啦地燃烧着。
门外的雨仍旧下着。
“那你呢。你最后教他的是为君之道,还是为臣之道。”长庚帝问。
“我教他的,是为人之道。”
老人说。
03
长安一百零八坊,百里的朱雀街上旗招相错。
空气中有木质腐朽的气味,但被街上脂粉酒气轻而易举地盖住了。
五鼓初起,列火满门,将欲趋朝,轩盖如市。
长安城里有六街鼓,每更一鼓。而未等五鼓响,官员便要趁着夜色,举着火,行走在长安的长堤上去上朝。
八百年辰朝的都城,数百名帝王的降生和死亡。
子尘安然地坐在马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