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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
子尘没有说话,他知道他刚才说的话意味着什么,但是他逼着自己不去细想。
像是易子而食的人撕咬着肉,逼着自己什么都不要想。
他是八百里皇轩家的少主,他可以残暴,可以冷漠,但绝不能优柔。
“相柳他们还在城外,”他用沾血的指尖指向西北,“你们去那里找他们。”
“那少主你呢。”露申问。
“我要去毁掉另一个阵。”子尘咬着牙说。
未等露申辛夷回答,少年扯过马缰,翻身上马。
“走吧,去城外。”辛夷说。
“恩。”露申点了点头。
两个人跳上城头,如身轻的飞燕,头戴斗笠,背负双剑。
“等等。”露申突然说。
她闭上眼,感受着居庸关中风的流动。
她与辛夷从小便被当做舆鬼培养,在子尘死后,她们便要永守剑冢,为百万魂魄接舆。
“魂魄为何?”她记得她曾问过皇轩家一位百岁的巫咸之师。
“魂魄为气。”那位身披羽衣的巫咸之师闭目而答。
那个时候她还不明白巫咸之师的意思,只觉得太过玄妙。
毕竟那个时候她才十岁,她还可以把自己只当做子尘身边奉茶的小丫鬟。
可如今,她逼着自己感受着所有风的流动,寻找着巫咸之师所说的气脉。
魂魄之气,过芦苇而不动。
她看着风吹过城内槐树上的数千条染血额带,辨识着空气中风的走向和额带摇曳方向轻微的差别,寻找着风中魂魄之气的走向。
“还有一阵。”她看向云台之上。
“我也要过去。”辛夷说。
“我一个人够了。”露申说:“别忘了,我们总得有一个人活着。”
她抽出身后的双剑。
女孩跳上了城中的飞檐,槐树的枝干上系着无数的玄色额带,像是寺庙里祈福的系带。
她看着最高处的云台,风吹过寺庙檐上悬着的青铜钟舌。
钟声清越。
露申踩着覆雪的台阶走上云台。
她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走过一条漫长的台阶。
那个时候她的母亲死了,她被她的父亲在头上插了根草就要卖掉。
她太瘦了,也太小了,一看就活不长的样子。就在她的父亲将她踹倒骂她赔钱货的时候,一袭红裙停在了她面前。
她抬头,她从未见过那样美的女人。
像是一树的桃花,繁花似锦,就连桃树都受不住那样重的繁美,于是簌簌而落了一天地的花瓣。
“倒是个漂亮姑娘。”女人低头扯了扯她的脸,一点都没留情,把手拿开后,女人的手指都沾上了泥。
“我儿子房里倒是还缺个漂亮的女孩。”
于是女人领着她回了家,她还记得通往梧桐栖的路上真的种着很多梧桐。
梧桐的树叶落了一地。
她那时想这里面别不是养着个小凤凰。
那条路的尽头就是长长的台阶。
她怯生生地只敢看着地面,数着梧桐树叶,女人红色的纱裙不时晃过她眼中。
“怎么来的是个姑娘。”禄存将军挑着眉,像是觉得很好笑一样看着黑衣戴斗笠的女孩。
“足够了。”露申说。
“你会死掉的,你杀不了我。”禄存将军说。
“明知不可为而为,是为舆鬼。”露申握着手中的双剑,抬起头看着云台寺庙前巨大的青铜鼎。
这里很干净,覆着一层薄雪。
寺庙里的老和尚和小和尚都不在这,庙内燃着一点清淡的香火。
但露申却觉得空气中的血腥气息浓郁的像是化不开一样。
“我现在,可早已不是凡人。”禄存将军近乎邪佞地说。
“至少不会比疯掉的皇轩家主可怕。”露申握紧手中的双剑,轻点足尖,以近乎风过般的速度向禄存将军冲了过去。
长剑挥落。
禄存将军立刻抬起手,他的右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为炭色,如同野兽的利爪,他直接握住了露申的剑。
他的眼变成血红色,挑着嘴角看向如同飞燕般的女孩。
“我说过,我早已不是凡人。”他的声音嘶哑,像是蛇类般,“我已得到了鬼神之力。”
露申皱着眉,将另一把长剑向着禄存将军的右臂挥落。
鲜血落在薄雪上,瞬间将雪烫化了,他伤口处的鲜血像是熔岩一样沸腾着。
禄存将军看着自己的伤口有些意外,他还在发愣,露申便立刻踩向他的身体,长剑割过他的胸口,然后瞬间反向跳开。
“你做了什么。”
露申剑上的鲜血近乎要烫化她的剑刃。
“我说过了,我得到了鬼神之力。”禄存将军狞笑着,“公主殿下果然没有骗我,我将会长生不老,我甚至可以与仙人匹敌!”
“鬼神吗?那倒是巧了,我便是舆鬼人。”女孩微微转动手上的剑刃,像是要震落上面的血。
毕竟身为皇轩家的侍女,她还是很爱干净的。
禄存将军的右手完全化作了兽爪,狰狞锋利,他向露申扑了过来。
锋利的兽爪擦过女孩的腹部,鲜血染湿黒衣。女孩跳上巨大的青铜鼎,她像是风流灵巧的燕子,在云台的寺庙殿宇间跳跃着,禄存将军一直难挨她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