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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峥的手按在剑上:“当初是你派人去的林家。”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心里似有些温热。
老人并不避讳, 缓缓点了点头。他看着季峥扶在剑柄上的手, 竟是将力道撑上了手中的那支拐杖, 转过身一步一步地向龙椅走去:“是朕。林家忤逆,该杀。”
过往的血债就这么直白的摊在自己面前,季峥恨到极致反倒笑了出来:“可我觉得不该。”
老者的喉咙里低低地压出几声笑。他并不回头,只用后背对着季峥:“可你现在,也杀不了朕,这世上已经没有人能杀死朕了。””
他说完又拄着拐杖一步一步的走向那张龙椅,后背对着季峥,仿佛丝毫不怕他会从身后出剑。或者说,即便他出剑了也没有用。
因为在老者背过去之后,季峥就已经出剑了,他的剑却被阴气凝结成道道魔影缠住,如蛇尾一般猖狂摆动。他的剑再难以寸进。
季峥没有收剑,清亮剑锋仍然直指老人的后背:“不论是身边效忠多年的臣子,还是继承你血脉的骨肉至亲,你都不会放在眼里,更何况是我。但你却要将皇位传给我。”
季峥语气依旧平静:“你已经快死了。”
若非如此,这个贪婪至极,又狂妄至极的人,又怎会将自己的江山拱手于人。
老者眯了一下眼睛,身上有杀气弥漫,但又很快散了去,他大笑着说道:“你说的对,若我不死,这皇位我不会给任何人,这江山只会是我的。”
他这一次没有自称朕,而是以我自称,话语中尽是对岁寿不能绵长的遗憾。
“你的江山南方和北方都有战乱,你的几个儿子都在计划着逼宫夺位。”季峥冷笑一声:“有什么好的?”
老者神色看起来有些奇怪:“好不好等你坐上了,就明白了。国不可一日无君,朕没有办法上朝了,你从今日起就好好打理朝政吧。你与朕相看两厌,没事就不要过来了。”
季峥没有再说话,他只出了一剑便知道自己杀不了这个人,随即转身离开了华盖殿。
他刚一到殿外,便听到方谦传来的声音:“你相信他说的吗?”
季峥冷笑了一声:“他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我总有一日会杀了他。”
那漫天的阴气和阴霾的眼神,说这个人放弃了,怎么可能?
……
方谦其实也不大相信,他在看见老者容貌的那一刻,便再一次跑到了竹林后方那个类似冷宫的地方。
在看到正在院中除草的老者时,方谦不自觉地松了口气,这个老者是除了那些宫女之外,这深宫当中第一个跟他搭话还帮他指路的人。勉强算是有一点恩情,若季峥的仇人也是他,难免有些尴尬。
老者侧头看了一眼方谦,对他三番五次的不请自来甚是无语,瞥了一眼便继续做自己除草的工作:“他去见那个人了?”
方谦想了想没有隐瞒地点了点头:“见到了。”
老者动作一顿,扭头看向方谦:“你觉得我和他长得很像?”
何止很像,简直是一模一样。世间双胞胎面貌肖似,但也会因个性、经历的不同,而产生细微的差异。如陆澜与陆岳,其实陆岳的左耳耳垂上有一个红点,需要凑近才能发现。而相处久后,彼此熟悉,方谦有事也能从二人唇角惯性位置的不同判别出二人来。
但这种差异,在老人与殿上那位的身上,却完全不存在。若非方谦神魂尚在季峥体内,亲眼看着同一时间两位老人并存,他也无法相信他们是两个人。
老人听了,对自己与那人长得完全一致一事不置可否。只是笑一声,放下工具背着手往屋内走:“你们在太桁呆的不好吗?没事来搅什么混水。太桁避世之后,山门内自有灵脉可支撑千百年,千百年后斗转星移,外界如何与你们有和相干。”
方谦自来熟的跟在老者身后,随着他走进房屋当中,同时感慨道:“如果不是那边已经有一个爹了,我会以为你才是季峥的爸。”
这是他第一次进到这个屋内,和外面的荒凉不同,屋中被打扫的很干净,里面的家具摆件都有些陈旧,但却被保养的很好。
正中间还摆放着一个小孩玩的木马,这么多年过去木马上面的红漆已然褪色,露出木头的原色,这小木马身上还刻了一个季字。
方谦心神一动,走上前摸了摸木马的头:“这是他小时候住的地方?”
老者回头看了一眼方谦,神色有些黯然:“若真是能这么好,他们也就不用逃了。”
他说着指了指后面的那面墙,侧着身看不清他的脸上的表情:“那里才是他从小住的地方,想去看看吗?”
既然来了,为何不看?方谦一笑,没什么犹豫地推开了墙面……
……
季峥回到东宫时,身上杀意未消。眼看前殿大臣们仍等在那里,个个恭恭敬敬,却都像是心有准备,要开口长篇大论的模样。
季峥转头就走,眼不见心不烦,一路回到寝宫,却不见方谦在里面,只好又出来逮一名宫女问道:“方谦在哪儿?”
那宫女本是在偷闲,转身见是太子,顿时惶恐地拜了下去。季峥更觉烦躁,但心知再发火,无疑火上浇油,只是静等着那宫女回话。
等宫女终于行过了礼,终于答道:“回禀殿下,公子往后方竹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