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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母的声音越来越沙哑,逐渐带上了几分哭腔:“对不起大小姐……”
“我真的没有开玩笑……”
“是我当年鬼迷心窍,我错了大小姐……”
说到最后,她竟忍不住伏地哭了起来,声声懊悔不已,从始至终都没有看过她一眼,亦或者应该说……她没有颜面去看她。
陶又晴一动不动地站在陶母的面前,听着她哭,听着她说这都是自己的报应,心情竟意外地平和下来了。她往后退了两步,并不接受她的跪拜,声音出奇的冷静:“你起来,我们好好说话。”
陶母呜咽着微微抬起头,看向包裹着她双脚的黑色帆布鞋,她们之间的距离依旧是如此的遥远。
而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是她自作孽……
她擦去眼泪,边起身边声音低微地说道:“你坐下吧,我告诉你发生了什么……”
陶又晴不说话,回身直接坐在椅子上,神色冷静地看着她。她在她面前的情绪一贯如此,只有冷静,并不会产生过多的情感。
她早就过了那个会难过、会怀疑自己的妈妈为什么不爱自己的年纪了。
陶母面向窗外坐在病床边上,姿势就如同陶又晴刚进来时所看见的那样,如风中残烛,提不起一点生气。
时间在她们之间拉扯、延长,甚至停滞,陶又晴不急不忙,安静地等着她做完最后的心里挣扎,等着她开口。
良久之后,陶母终于开口了,她说:“你应该知道我曾经在别人家做帮佣。”
陶又晴的确知道这件事,不过是从陶清那里知道的,陶清还特别认真严肃地教导她,人不论是做什么的,只要是干干净净挣钱,清清白白地活着,那就值得尊重。因此深受教导的她在面对同学们的耻笑时,腰杆依旧挺得笔直,没有被击溃。
陶母坦诚道:“我从前其实一直在江家做佣人。”
陶又晴抬起眼看向她,这一点她的确不太清楚,陶清没跟她说这么多,因为母亲在哪里做佣人对年幼的她来说毫无意义,那仅仅是一个职业,不会因为在不同人家帮佣而产生高低贵贱。
陶母:“江老爷和江夫人人很好,他们从来不会看不起家里的佣人……”
她双手紧握,忽然之间愧疚就如滔天巨浪一样汹涌而至,她的开始动作变得无比焦灼,胸口就像是被什么勒着一样的喘不过气来。
“而他们的女儿,也就是你,和我的女儿……是同一天、同一家医院出生的。”她如此道。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的声音顿了顿,极力用耳朵去捕捉陶又晴的反应。
陶又晴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依旧静静地坐在椅子上,毫无变化。
没有想象中的质问,也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
二十多年过去了,陶母头一次发现,原来这位养女的性格是如此的冷静,她对她真的一无所知。可她的冷静让她害怕,让她陷入更深的懊悔之中,甚至让她没有勇气再当着她的面凌迟自己。
但她不能在这里停下,她时日无多,她得为自己做最后的赎罪。
“是我……是我把你和我的女儿调换了。”
“为什么?”陶又晴终于开了口,她像是相信了,又像是没信,只是目光依旧沉静如海,幽深无波。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她为什么会这么做?她明明才说了江老爷和江夫人为人很好,对他们亲和有加。
那她为什么还要对这样的好人下手?
难道就是因为对方足够善良吗?这是什么荒唐的想法?
陶母弯着腰,驼着背,沉痛地闭上了双眼,后悔得甚至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因为他们人好,而且有钱。”
“做父母的都想给孩子最好的生活,而我给不了。”
陶又晴缄默不言。
陶母长长地叹了口气,以往种种,全盘托出。
她亲耳听到过江老爷和江夫人说要给孩子怎样幸福的生活,不论第一胎是男孩还是女孩,他们都会让这个孩子无忧无虑、像一个小公主或者小王子一样地长大。
说实在话,她也想这么对自己的孩子,但人的命是不同的,她的男人不争气,早早地跑了,而她没有这样雄厚的能力去为孩子建造这样理想的生活环境。
她在某一瞬间流露出了滔天的嫉妒,这份嫉妒如同一颗种子一样深埋在她的心里,最后在十个月之后突然破土而出,来势汹汹。
那是她产生过最恶毒的想法,实施的那一瞬间她的大脑几乎是空白的,但她的四肢还是老老实实地做完了整件事——没有一个人知道她做了什么,就连监控都恰巧坏掉了,江老爷和江夫人毫无怀疑地抱走了她的孩子,就像连是老天在帮她。
江家带走了她的女儿,她抱走了江家的女儿,并辞去帮佣一职,带着孩子搬家,远离这片繁华之地。为了照顾她和孩子,作为弟弟的陶清果断地搬来和她们同住。
但她没有办法去面对陶又晴,面对这个江家真正的孩子。她忍不住躲避她,抗拒与她来往,完全没有办法坦荡地把自己放在“她的母亲”这个位置上。她心虚,内疚——但她又不敢说出来。
最后就只能把孩子丢给了自己的弟弟,自己则在自责中煎熬地度过。
陶又晴面无表情地说:“这就是你对我不闻不问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