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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僧施主说笑了,月老自是只管姻缘事,贫僧是个……吾念的话头忽而停住,视线约过司淮,落到他身后不远处的大槐树处。
民间有一种说法,拜完月老之后用红线穿上姻缘签或是写着心愿的红布条,将它抛到树上,若是不掉下来便会愿望成真。
是以此时槐树底下站着许多信男信女,自顾自地将手里的红布团往树上扔,熙攘的人群里,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已死之人的身影。
应该说,是生前的梅小姐。
那张清秀的脸被一袭粉衫衬得白皙灵动,若非亲眼见过,实在难以想象出那泛着死气的惨白。
她的边上,站着一位书生模样的男子,素衣轻衫,透着一股子温文尔雅的书墨气,两人不多言语,相视浅笑,宛然一对佳偶璧人。
吾念忽然想到了什么,捻着佛珠的手指稍稍用了一下力,泛了一点白色。
梅小姐与梦中的心上人约定上元节在凤棉城东的月老祠相见,想必这便是他们初见的场景。
这么说,这幻境里的景象应该是她死前的执念了,不然也不能够将你我都带进来。司淮嘴里附和着,视线却飘到了身后人来人往的月老祠,在心里记下了几个字:凤棉城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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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臾之后,眼前画面陡然变转,变成了梅园的会客大堂,宽阔明亮,梅老爷端坐在主位上,黑着一张脸看跪在跟前的两个人。
接下来的事情,和梅老爷口水所说一致,梅老爷心疼她与亡妻的这个独女,又觉得门不当户不对惹人非议,便要求这个未来姑爷去考取个功名,商门嫁仕官,也好凑个登对。
司淮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把瓜子儿,拉着吾念到一旁蹲了下来,做好了身临其境再看一遍这段人鬼情仇的准备,不想事情到了杨长清离开之后,似乎有了出入。
杨长清走后不过半月,梅老爷便答应了当地一个富绅的提亲,那富绅已到不惑之年,结发之妻早亡,膝下子女三人,此番便是为了续弦,给家里找个主母。
照理说梅老爷如此疼爱自己的女儿,不该答应这样的亲事才是。
司淮转头看了看吾念,问道:是我隔着屋檐听岔了梅老爷不是答应了那书生
吾念也一脸困惑地摇摇头,贫僧也未曾听到这段,且先看看。
话罢,便见梅小姐哭得梨花带雨地跑出来,当面质问梅老爷道:你明明答应等长清做了官便把我嫁给他,怎么可以说话不做数你怎么能把我嫁给姓申的那个老头儿续弦,他的年纪比你都大!
住嘴!自古婚约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竟草草与一个贫贱男子私定终身,毁了自己的清誉和梅家的名声,还盼着哪个世家公子来娶你!申家也是有些名望的,你嫁给申老爷做续弦,等他死后申家的家产都是你的,还有人伺候天伦,有什么不好
那女儿嫁过去守活寡也是好吗?若不能等长清回来嫁给他,女儿情愿现在就死!
这门婚事已经定下了,不嫁你也得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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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梅小姐被绑上了花轿,一路吹吹打打往申家送去。
梅小姐瞧着温婉斯文,性子却烈得很,在轿子里挣脱了绳索,在大街上从窗子里跳了出去,当街毁了这桩婚事,穿着一身红嫁衣跑出了镇子要去寻杨长清,第二日便被梅老爷派出去的人抓了回来。
梅家是桐庐的大户,放到整个凤棉城也是排得上位的,前边梅家小姐和穷酸书生私会已然起了蜚语,后边大婚之日当街悔婚,一日之间,整个梅园仿佛都成了笑话。
梅老爷是个好面子的人,在女儿和梅家的脸面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在一个阴雨天的夜里,他命人往小姐的饭菜里掺了药,哄着她把饭吃了下去,然后寻了口棺材,将还没断气的人装了进去,埋进了梅家的祖坟里头。
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梅家都对外宣称梅小姐生了重病,有意地放出梅小姐被负心汉辜负心智失常才答应申老爷的婚事又当街悔婚。
申家也是好脸面的,这种事情自然不愿意让人议论,便掏了银子封了悠悠众口,是以近来前来捉鬼的修士们都不曾听到这精彩堪比戏文的一段。
再后来,约莫到了春末,杨长清才再次出现,他没有赶上这一次的会考,心中觉得有愧,想再见梅小姐一面,再闭门发愤,又哪里知道梅小姐已经身亡。
梅老爷见了他整个人发了疯似的,觉得他女儿的死罪魁祸首就是杨长清,要把他绑了去陪葬。
也就是那个时候,梅小姐的鬼魂第一次现身,将杨长清关进了自己的闺房里头。在另一段故事里女鬼掳走负心汉折磨的原委,原来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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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小姐的这一段记忆幻境看得吾念和司淮又惊又寒,谁能想得到,外人口中那个死了女儿还要想方设法救负心汉的梅老爷,竟为了脸面做出这等事情。
难怪棺材盖上有许多带血的划痕,原来她不是上吊自尽,而是活埋窒息而死。
一个人昏迷后醒来,却发现自己躺在了棺材里面,求救无门,将手指都抓出了血也打不开一道缝隙,直至耗干了力气抽离了意识,是何等的绝望。
吾念心头一顿,仿佛有什么东西压了下来,无边的黑暗和绝望压得身骨粉碎,难受得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