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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佑二十三年,连年大旱,民不聊生,有神龙现身降雨,福泽苍生,化为人形,仙讳司淮,表字祁舟……”
“够了……”司淮出声打断了他的话,声音不大,但是缓而有力,缓缓抬起的眼睛里沉淀着浓墨一般的黑色,让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司淮微微一用力便把手从吾念的手心里挣脱了出来,一步一步缓缓朝中央的石棺走去,嘴角慢慢挑起了一抹笑,说不出是什么意味。
围在石棺边上的几人下意识往后退开了几步,司淮往他们身上扫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只垂下眼看向石棺内躺着的自己。
一袭天青色的绣满繁复纹案的古袍、一头垂至脚踝的乌黑的长发、露出来的苍白的脖子和手背隐隐覆着薄薄的青色鳞甲、头上一对失了色彩的青色的犄角。
那是他最初幻化成人形的模样,也是他临死时候的模样。
司淮伸出手去碰了碰,直到指上触到那冰凉的泛着死气的脸,他才相信这真的是自己的肉身,他一直以为的早已不存在的肉身。
“祁舟兄……你……”盛兰初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只得在旁边试探着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是我。”司淮的眼睛死死盯着棺材里的自己,头也不回地打断了她的话,忽而失了魂似的放声笑了起来,笑声响彻在空旷的石室内透着一股阴森和惊惶,在众人还未回神之际,又蓦地止住了,冷冷道:“我就是你们要找的,死而复生的妖龙。”
“你在胡说什么?!”吾念的声音在他的余音还未落尽的时候传来,两道声音交织在一起,变成一道交错回荡的回音。
“我何必胡说?我胡不胡说你们都信了,不是吗?”司淮冷冷地笑了一下,自顾自地往下说道:“一模一样的人,一模一样的名字,哪有那么多的巧……”
他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吾念和盛兰初的“小心”同时在身后响起,一阵凌厉的剑气直逼身后,司淮目光一凛下意识地抽出腰间折扇回身抵挡,然而那道剑来势太凶,直直穿过了他破裂的扇面,不偏不倚刺进了胸膛里。
司淮闷哼了一声,扶着旁边的石棺慢慢滑倒下去,视线顺着身前的剑一点点往前,死死盯着另一端执剑的明峤。
这具泥身子消耗了太多的灵气和修为,本就已经变得十分脆弱,根本挨不住明峤的流光剑,更何况他是用了全力想要他死的。
若是他的元神离了体,也许逃不过再一次魂飞魄散的下场。
明峤的眼中尽是杀戾之气,狠狠将刺在他身上的剑抽出,不顾冲出来阻拦的盛兰初和东阳彦,凝足了修为想要再补上一剑,不想石棺下那暗淡的石莲的光芒忽然又强盛了起来,将那道亮起的剑芒压了下去,逼得旁边的几人都往后退开了去。
司淮的血不知道什么时候溅到了旁边的石棺上,上边的金漆梵文沾了血忽然有了反应,亮起了一道微弱的金色佛光。
佛光流窜着渐渐将整座石棺都包裹在了一层金色里面,金漆梵文忽而从棺身上脱离出来,一齐涌向了石棺上方,重新铺排成了一个佛门咒印的形状,带着不可阻挡的架势重重朝石棺里面落去。
一道青蓝色的灵光填满了整个石棺,靠在石棺边上的司淮只觉得身体越来越无力,仿佛有一道不容抗拒的力量正揪着他的元神,迫使他从这具破身体里脱离出去。
体内仿佛被烈火灼烧着,五脏六腑都在慢慢粉碎,低吼声被阻断在喉咙里发不出声音,司淮的视线越过身前的明峤看向吾念,有些艰难地牵动了一下嘴角,随即眼前一黑,体内的元神便被那道霸道的力量带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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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清晰的疼痛感从手上传了过来,是那种被烈火灼烧过后仿佛被上万只蚂蚁啃啮一般的钻心的疼痛。
短短片刻的光景,司淮已经回忆完了当初被红莲业火一点一点灼化的痛苦,生生将灵魂和身躯都燃成灰烬,是比滚滚天雷降下还要残忍的刑罚。
胸腔内的心跳动得很快,他能感觉到滚烫的热血在四肢百骸里流淌着,只是一股剧烈的压迫感将他压得快要窒息,一口气回荡在身体里,循着他慢慢恢复的修为在周身游走了一圈,才慢慢呼了出去。
司淮有些费力地睁开眼睛,果然如料想中一般躺在了石棺里,里面的棺壁上也有和外面一样的金漆梵文,一股森冷的寒意从石棺底部透了上来。
是底下的莲花石台和这些金漆梵文保他这多年肉身不损……
他这么想着,有些吃力地抬起手想要扶着石棺起身,才动了一下,左臂就传来一阵十分剧烈的痛意,清晰地又提醒了他一遍这一切都是真的。
石莲的佛光还没有散去,明峤几人一时靠近不得,司淮强自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撑着坐了起来,靠在棺壁上屏气调息了一遍,待身上恢复了一些力气,才抬起有些发颤的左手,小心将宽大的袖袍挽了起来。
掩藏在衣袖底下的,是十分刺目的白色纱带,从手肘一直缠到了手腕,或许是因为他的元神归位让这具身体活了过来,纱布上一点点渗出了红色的血,也许拆开来还能看见烧烂的皮肉,或是森然的白骨。
真正的肉身所能感受到的疼痛比他那具泥巴糊的身体更清晰更强烈,司淮伸手用力地握住了伤处,在疼痛的刺激下反而轻轻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