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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幡皱着脸点头:“嗯。”
两个人动作很快,不过半个小时就摘了满满三大篮子。
之前说好了要给花匠爷爷带,他们就一个拎着一篮子枣,给张大爷送去。
易行文搬来这么长时间, 还没去过张大爷家。
他跟着余幡走到十排五栋,发现门没关,余幡进门喊了一声, “张大爷!”
里面没人应, 余幡奇怪地向里走去。
张大爷是个很会享受生活的帅老头, 他家里的院子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因为正是枝繁叶茂百花盛开的夏天,各色花卉迎着艳阳齐齐绽放, 像个缤纷馥郁的小花园。院子角落还有一池清潭, 换气管冒着气泡,水里红色的锦鲤游来游去,很是自在。
两人进到里屋, 发现里屋的门也开着。
余幡探头进去,又喊了一声,“张大爷?”
依旧没有回应,倒是客厅里立在杆子上的小可儿声音嘶哑地叫了几声,“出事啦,出事啦!”
易行文心里一紧。
小可儿是只很通人性的鹦鹉,它说话也会根据语境和当时的情况,他忙和余幡进门,生怕张大爷出了什么事。
一转眼却发现张大爷就躺在沙发上,竟然……睡着了。
可睡着了也不该连一点动静都听不见。
易行文走到沙发旁,伸手推他,皱眉喊了几声,“张大爷?张大爷?”
张大爷这才缓缓醒来,他抬眼看了看眼前的人,瞳孔像是蒙了层纱布似的,好半天才对上焦,昏沉的头脑也逐渐清醒,清了清嗓子道:“哦,你们来了啊?”
余幡将篮子放在茶几上,有些担心道:“大爷你怎么睡得这么沉啊?我们叫了好几声您都没听见。喏,给您送枣子来了。”
张大爷微微坐起身,揉了揉眉心,看着茶杯里已经冷掉的茶,道:“害,刚刚还喝茶呢,不知怎的,就睡过去了。”
易行文道:“肯定是没休息好,乏了。”
张大爷招呼他们坐下,开玩笑一般道;“这几天精神总是不好,连着几个晚上都会梦见你许奶奶,看来啊,是她想我,催着我赶快去找她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面色柔和平静地看着客厅柜台,嘴角噙着温柔的笑。
易行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客厅中央电视机的旁边,立着一个柜子,上面摆着两幅相框,一副是一位气质端庄的中年女士,嘴角有两颗小酒窝,笑得很矜持;另一幅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穿着军装带着军帽,精神又帅气。
这两位看上去都和张大爷的面相有些相似。
易行文心下了然,这两位大概就是张大爷的爱人和儿子。
怪不得他总是孤身一人,原来他的亲人都已经先行离去了。
余幡知道其中内幕,道:“呸呸呸,别瞎说,许奶奶肯定希望您在这个世上呆得久一点,希望您长命百岁的。”
张大爷笑笑,道:“你这孩子。我的身体我自己最清楚,活了八十多,也够了。”
余幡刚打算说些什么,张大爷又道:“我在这个世上也没什么牵挂的人了,只是……”
他的眼神移向窗边的小可儿身上,怜惜道:“我的小可儿啊,今年已经二十岁了,像它这样的大型鹦鹉,能活到八十岁呢。它还有很长的寿命,如果我走了,还真放心不下它。”
张大爷说话的时候目光看得很远,像是已经穿过时间缝隙预料到了自己的将来,没有一丝恐惧和纠结,只有对生命流逝的欣然接受。
但不欣然接受又能怎么样呢。
生命原本就是一件十分无力的事啊。
易行文突然在心中深深地叹了口气。
张大爷道:“小易啊,虽然我们认识时间不长,但总觉得跟你脾气很合,如果我再年轻个五十岁,说不定能跟你成为好哥们呢。”
易行文笑道:“咱们现在就是好哥们儿啊。”
他们每天早上都一起遛鸟,早已结下深厚的情谊了。
张大爷哈哈笑了两声,从茶几抽屉里取出了一份文件递给他,像是已经准备了很久,道:“小可儿放到别人家我不放心,等我走了,你把它接到你家吧,它和你家的曲子小舞挺合得来的,我也……能安心了。”
易行文接过一看,是小可儿的品种鉴定书和饲养证明。
这时窗边的小可儿像是感受到了悲伤的氛围,有些不安地飞过来站在张大爷肩头,用脑袋蹭了蹭他花白的头发,发出了几声悲鸣。
原本从善如流的易行文现在却再也说不出别的安慰的话来,他郑重地将文件拿在手里,点点头,应了他的请求:“好。”
说出来才觉得声音有些发颤。
他不敢再看已处于弥留之际的张大爷,一转眼,却发现余幡已经双眼红红,抿着嘴一副泫然欲滴的样子。
张大爷抬手挠了挠小乐儿的下巴,赶人道:“行了,你们回去休息吧,枣子我收下了。”
易行文拽着余幡起身,告辞道:“好,再见。”
出了门,余幡才终于忍不住哽咽了,道:“哥……”
易行文搂过他的肩,轻轻拍了几下,呼了口气,问道:“张大爷……一直一个人吗?”
余幡道:“我听我妈说,张大爷的儿子是个军人,二十多年前在一次任务中不幸牺牲了,许奶奶身体本来就不好,白发人送黑发人受了打击,没多久就不在了,张大爷从那以后就一直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