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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烟海,平静无波,突入一叶孤舟,不合时宜。
那片孤舟便是此时的顾朝明。
他曾走在荒芜只有乌鸦叫声的路上,望不到尽头,但他现在飘在水面,周围景色美好,可他却是一支不合时宜闯入的孤舟。
两幅不同的画面,完全不同的场景,却正对应着顾朝明在顾涛和曲盈逸之间两种不同的感受。
荒芜没有尽头的路,他只想做一个旅人,途径而已,却被困住,想逃离也逃离不了。
水上孤舟,茫茫烟波,景色甚好,他想停留,可流水无情,他注定只是过客。
旅人被困,孤舟不停,是路途有意?还是流水的无力挽留?
顾朝明曾以为自己的归处无非是原来的家,要不就是被曲盈逸带走,二者命运会替他选其一。
可曲盈逸只给他一通把他当场宣判进地狱的电话,命运给他选择的是顾涛。
他不甘于命运,所以落到现在不想回家,却偏偏要和顾涛生活在一起,想跟着曲盈逸走,却又根本是一场幻梦的地步。
被夹在两者的挤缝中,顾朝明不甘于命运做出的选择,所以他把选择投向未来,投向高三那年的夏天。
那肯定是一个美好又灿烂的夏日。
不管顾涛是否知道他报考哪所大学,不管他的成绩是否搭上岑西立的肩,还有时间,一切都还未成定数,那便是那个夏天在还未到来的未来里最美好的模样。
顾朝明碗里多了许多菜,是小孩子的口味。
圆圆吃完饭和曲盈逸说起悄悄话来,曲盈逸点点头,帮圆圆拉开椅子:“想去的话自己过去。”
圆圆跳下椅子,一路小跑着绕着桌子跑到顾朝明身边伸手让他抱。
顾朝明看着她,胖乎乎手臂伸直,肉肉的手掌朝他摊开,脸上灿烂的笑容。
她这份没来由的喜爱让顾朝明受宠若惊。
“准备好要飞啦!”顾朝明笑着,语气欢快,举起圆圆,将圆圆抱上椅子,待她落座后,又说:“成功着陆。”
圆圆咯咯直笑,整齐的大白牙,大大的眼睛笑成一道弯。
圆圆笑着举起她的小肉手来,顾朝明也伸出手,大手和小手相碰,发出庆祝的声音。
十七岁的顾朝明将自己的失落与僵硬隐藏得很好,年过四十的曲盈逸将自己的担忧都埋在更深处,埋在她看到自己儿子后一如既往的笑容里。
她有了一个新女儿,内心却依旧惦记着以前的儿子。
曲盈逸想可能是因为自己没和他说一声就离婚,还放弃了他的抚养权,所以顾朝明内心与自己产生隔阂了吧,给她打电话的次数越发地少起来,电话中对她的关心却还是满满当当。
生活渐渐分离,有隔阂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她没有太多时间和精力去关心顾朝明,和顾朝明约定好周日去见他,曲盈逸不希望自己只能用金钱来表达自己的关心,她也明白金钱的关心只会将母子关系拉得更远。
顾朝明需要的是陪伴,曲盈逸不敢说自己以前花了多少时间去陪顾朝明,可现在她才是真的一点陪他的时间也没有,所以趁着这一次见面,她想多陪陪顾朝明说说话,带他去他想去的地方玩,聊聊他最近的状况。
刚约定好周日见面,曲盈逸就已经在心里列行程,可以去哪,顾朝明以前喜欢吃哪里的东西。
她回忆起去年生日带他去吃的餐厅,他好像挺喜欢的。因为顾朝明那天话很多,也笑得很开心。
曲盈逸将这些定义为顾朝明喜欢这家餐厅的原因。
看着前边排列成行的“红屁股”,曲盈逸握着手机,曲盈逸越发觉得心上的担子重了,里面装着满满的惭愧,她快要担不起。
自己是两个孩子的母亲,曲盈逸坐在车上扭头看看身边的圆圆。圆圆系着安全带还不知道她在忧愁什么,看她看过来,傻傻地对着她笑。
曲盈逸亲切地摸摸圆圆的头,她知道圆圆活泼不怕人,但顾朝明并不这样。
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别看顾朝明长得人高马大,其实内心非常地敏感,更何况他十七岁,正处于少年的青春期,这个年龄段的孩子对周围事物的敏感度处在一个其他年龄段达不到的水平。
小孩心智未成熟,对事物感触没有那么深,而过了青春期之后走向社会,又有了年龄的积淀,如有地基的房屋,没那么容易倒塌,而青春期携裹了所有迷茫、向往、期待、对世界的探究,用他稚嫩的心走出父母的怀抱,去自己感知这个新鲜的世界。
顾朝明是带着伤痛出发的,顾涛的存在已经让顾朝明的童年残缺,曲盈逸希望至少顾朝明的青春在他往后的日子里回想起来是和别人一样,是青春的青涩,是对自己做过的丑事的不忍直视,是没有完成事情的遗憾,而不是与母亲的隔阂和顾涛的殴打。
童年的阴影让顾朝明比同龄孩子更加敏感,曲盈逸怕顾朝明不能接受圆圆,怕这顿原本是为了拉进距离的饭吃得在他们之间拉出一条更为宽阔的长河。
很幸运,她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圆圆活泼又害羞,顾朝明通情达理,所有的担心在顾朝明明朗的笑容里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看着对面欢笑的顾朝明,内心的担子终于轻了一点。
一张餐桌,三位食客,两个家庭的交织,母亲与儿子各怀心事,只有上幼儿园无忧无虑的圆圆全心全意认真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