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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锋甘愿收敛倨傲凶性受缚于方征身边,眷恋世间的细小痴迷。对于子锋来说脆弱又精致的东西,却已经是凡尘间至高至伟的胸怀。他曾经感慨与彷徨,在手无缚鸡之力的“连风”壳子里的时光,那么拼命又痛苦地想与方征比肩。后来获得了举世无双的力量,又曾高高在上地睥睨审判。但最后那些位置都未能让他满意。唯有此刻最心怀畅爽——同行于地,同飞于天。
“小锋。”脖子上那里实在被咬得有些疼,方征的声音都带了些颤,眼中浮出一层水光。
“征哥哥,是你先欺负我的。”子锋认真地凝视着他,似乎此后讨要回来,也理直气壮了。
第175章
蒙祀宫中,方征被劫走的消息立刻呈报给逢蒙。他此刻正在内殿院中,与夏仲康、那位神秘的黑衣大人秘议对策。前殿种种的骚动声自然第一时间打发人去回禀。
“会飞的怪物?”那脸色煞白的卫兵惊恐地描述黑暗中巨大扇动翅膀的声音,破碎的雕像,还有天边的青色光芒。
“是小子锋啊。”黑衣人淡淡道,“拆骨作箭,射鸾融羽。白鸾很弱,没有发挥出月鸾的血脉之力。也自然能被龙血吞噬融合了。”
逢蒙和夏仲康都没有亲眼得见,沉道,“真如您所说,连子锋的一只手……变成了翅膀,他会飞了,更麻烦了。”
“反正本来就是怪物了,倒也不必稀罕。”那黑衣人似乎对一切都不放在心上,“小逢蒙,你应该等不到方征来求你了。他敢这样走,九蛊毒多半已经解了。”
逢蒙愤怒地握拳,随即以对于他来说太过于小心的语气请询,“大人可有良策?”
黑衣人漫不经心,“很简单。我只是在考虑要不要帮你,”他又瞥着夏仲康,“这小孩是高密的孙子。当年我和他闹得还挺不愉快的。”
夏仲康露出一丝迷茫,自己祖父崇禹帝的名字叫夏高密。但他对虞朝旧日秘辛知之甚少。
逢蒙道:“去者往矣,何况您并不是为了自己。”
黑衣人悠然笑了,“小逢蒙,那时候你才十四岁。能懂什么?”
“师父是个伟大的人。”逢蒙淡淡道,“但有时候并不能看清谁真正对他好。”
黑衣人叹道,“姚虞帝身陨。继承禅让的,为什么是三十岁的高密,而不是三十一岁的羿?巨象凿齿的长牙,野猪封豨的尖刺,吞吐水火的九婴,他身上每一道伤口,都是我帮他治好的。他总是去那些边陲荒僻,少有人居,唯有怪物游荡的地方。他带回来怪物的头颅、牙齿或羽毛。那些人只会啧啧称奇。他们敬畏他,却不亲近他。到头来,那些安抚民心,走遍九郡,芝麻琐碎的事,都让高密揽功去了。我好心帮他,却被憎厌。小逢蒙,你说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逢蒙道:“师父恐怕并不知您是为了他,只以为您要推翻崇禹帝。”
黑衣人声线恢复了漠然,“那一箭太痛了,直到今天都在痛。我想扫平障碍迎他当王,他不信我,还偏要给人当狗。后来他还为高密除掉了开明兽和修蛇。高密那个废物,”他又亲切地看着夏仲康,补充道,“对,我就是在说你祖父是个废物。我用相繇去试他,果然只会靠羿。后来,祖姜婆娘也管不好,儿子和大臣也管不好。当初要是羿听我的,自己登位,就不会发生裂土之事。我会陪他把虞朝守到天荒地老。他最后二十年都在做些什么呢?小伯益和小小启,呵,甚至连高密都不如。”
夏仲康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却也知道自己没有反驳的资格。现在站在他面前的人,年龄与他祖父相仿,曾一时争雄。逢蒙在其面前都以小辈自居,他能旁听都不错了。
逢蒙道,“您也并非屈尊帮我们。弄掉连子锋那个怪物,也算是替师父清理门户——”
黑衣人看着逢蒙大笑起来,“‘清理门户’这四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那么好笑?”
逢蒙脸色不变,毫不脸红道,“我与师父政见不同。但至少我们都是人,也都在为各自的理想而战。连子锋,甚至不是人。”
那黑衣人又叹了口气,“这样看,你倒是还真是他带出来的徒弟。都喜欢杀怪物,都喜欢给人当狗。”
逢蒙忍耐着,然而紧绷的表情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快。黑衣人冷笑道,“我替他清理什么门户,我又不是他的门户。小子锋那个小怪物,长得漂亮。也单纯多了。当时我把那婴儿丢下去的时候,他可是立刻就跳下去了,你就眼睁睁看着。比较起来,我还喜欢他些。”
逢蒙淡道:“那是因为他不知道您的能耐,而我知道。如果您想让小师父死,我救不了。如果您想让他活,我没必要救。更何况,是您造出来的吧?既然能有一个,当然也可以有替代。”
黑衣人并不否认,冷淡道:“我不会再造第二个了。我把那婴儿抱在怀里的时候,想到我为他受那些委屈,实在是烦躁得很……我希望小子锋把他养大。看变成什么样子。”
逢蒙眼神渐深,“如此,您是不准备帮我们对付连子锋了?”
黑衣人伸出的那只宛如水晶玉石的手腕,拍了拍逢蒙的肩,“小逢蒙。我会帮你们的。因为我很讨厌那个在蒙祀宫前演讲的小少年,是叫方征吧——”斗笠下一双漆黑的眼睛逐渐被冷意渗透,“他站在那里,振臂高呼,民众鼓掌的样子,我想到了姚重华,想到了夏高密,想到那端着一副仁君面孔虚情假意的家伙们。这种人有可怕的心计。就凭小子锋那单纯德性,本领再大也会被他耍得团团转。操纵连子锋达到目的,正如当年羿被他们这些顶着‘君’名号的家伙们呼来喝去。我无法容忍。我要阻断这种联系,杀掉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