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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走了。”
他说。
贼头子吃了一惊:“现在?要去哪里?不如等天亮了再做商量……”
舒君再次打断他:“不了,我现在就走。你们不必再等我,也不必再管我。就算知道我是谁,最好也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否则……”
他回头看了一眼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贼头子知道这里面的轻重,即使螣蛇两个字就在嘴边,也明白不该说出来,只是点点头。他倒是想问问到底怎么回事,但见舒君的脸色就知道自己不该问下去了,于是只硬塞给他一些盘缠,甚至都没有什么机会告别。
舒君精神恍惚,看着其实有几分渗人,他明显心已经不在这里,这些人还没见过他这幅失魂落魄的样子,待他走了,反而有些担忧他。
以他的本事自然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在凡人的世界更是无所不能,无所不至。但这并不意味着没人能欺负他。
舒君昼夜兼程,起先是骑马,后来没有替换,马也走不动了,只好将马留在路过的驿站,改骑小蛇。这样一来显眼许多,至少是路过的当地仙门没人不知道了。好在他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一看就是急着赶路的,倒没有招惹出更大的风波。
这时候舒君未免就恨上自己为何当初离开长安那么远,此时此刻要赶回去居然这样不容易。
他尚且不知长安对自己已经成了一座空城,只知道自己要去那里见一个人。
被剥离诸多角色和身份之后,舒君终于后知后觉认识到,如果自己领会的意思并没有错,薛开潮让自己离开并非是不愿意自己死,而是想要自己活下来,那他此时此刻或许就只剩下一个身份。
某个人的情人。
想通这件事既恐怖又甜蜜。舒君几乎可以断定薛开潮一定隐瞒了自己更多事。什么情况才会让薛开潮把逆鳞拿下来保护自己,却不肯让自己留下?
舒君想起自己曾经在薛开潮大半个身子都覆盖着鳞片的时候亲吻抚摸他的喉咙,那片逆鳞如此引人注目,又敏感非常,只是一股热气就能让它颤动起来。舒君不敢想把它拿下来会有多疼。
在薛开潮身上还发生了什么更疼的事情吗?
舒君甚至不能让自己猜测下去。
他到长安那天正好是白昼,先去了桃源,再去薛家。可两处都没有人。桃源风景如旧,那片竹林还在,舒君甚至认得出门上的血迹,但里面却空无一人。
薛开潮不在,按理说其他人根本不能进来,可舒君也不知道是自己知道如何穿越阵法,还是因自己手中有薛开潮的鳞片,畅通无阻,甚至坐在了薛开潮床上。
舒君知道薛开潮与家人不和,薛鸢又死在自己手里,去薛家看的时候就不抱什么希望,果然,那里面乱哄哄的大不如前,薛开潮也不在。
他那时候终究天真,只放了一把火,改了阵法,根本没有查过,也不知道薛鸢已经将相当一部分的亲信转移。可惜这一招也未能起到什么作用。既没能利用已经消失不见的
屋里的东西都没有拿走,但却收拾得整整齐齐,这不是薛开潮身边人一贯的行事作风,可见当时走得匆忙,或许他们是不准备回来了?
薛开潮既然不在长安,那一定是在洛阳法殿了。现在长安法殿已经在令主的继承出了纰漏,李菩提出走之后相当于不复存在,那么如今洛阳法殿就是唯一矗立的地方。职责所在,薛开潮是不会去其他任何地方的。
舒君却已经太累了,他略微安心,倒下来在薛开潮的床上睡了一觉。门窗紧闭,外面似乎有飒飒风声,舒君怀里抱着被子,好像做了一个梦。
有人抚摸他的脸,在他耳边低语。他心里知道那是谁,所以才不敢睁眼,只眷恋这一点点温暖,似乎衾枕之间还残留着一点薛开潮惯用的香料,甚至还残留着那凉丝丝的温度。
醒来时日已西垂。
舒君沐浴在金红的暮色之中走出房门,发现天色已经放晴,夏天声势浩大。
同一时刻的薛开潮仍旧在灵池里沉沉浮浮。看守他的也仍然是幽渊。
他偶尔也有清醒的时候,靠在池边等着被投喂。如今他血脉中的龙性与日俱增,着实不好相处,也只有乖乖吃东西的时候还算乖巧,有点像是当年幽渊因令主易位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时候见到的那个小孩子。
她其实挺喜欢去教云间,觉得他性情纯善,俨然一个更好相处话更多的薛开潮。只是这里离不得人,也没有什么办法。
薛开潮吃过切好的鱼脍,尾巴在水中摇来摇去,偶尔露出水面。幽渊觉得这时候的他最平和,自然也最好玩,顺从甚至疲倦,比不厌其烦要突破自己封锁的时候好安抚多了。
她拿一把象牙梳子替他梳理头发,薛开潮背对着她坐在入水的台阶上,低着头看不清神色,静静玩了好一阵水,忽然问:“我这几天说过很多傻话么?”
幽渊一愣:“嗯?”
薛开潮叹息:“你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十几岁的我。”
那时候他很年轻,自然是做过蠢事和傻事的。又是十几年过去了,幽渊很少如此直白的以眼神嘲笑他。
幽渊忍笑:“其实也没有说什么。你只是一阵对我说不会吃掉他的,一阵又说好饿,一定要吃掉他。这该不会是真的吧?”
闹腾了这么久,今夜是难得的平和时刻,幽渊也比平常好相处的多。她不喜欢沾染感情,不管是男女之间还是男男之间,对薛开潮和舒君之间的纠葛更是当做小孩子的玩闹,总觉得还有更好的办法解决,却因没有兴趣而提不出所谓更好的办法。